旌哲烈拉过炕头锦被,细致地替老者盖上,不敢多使一分力,将那枯瘦如柴的手,放进被中,再仔细端详了眼前不知是昏睡,还是在昏迷中的老者,不过一年时光,竟然已经须发尽白,面上不过剩下薄薄一层皮,包裹着嶙峋瘦骨,松垮的褶皱随处可见……
旌南王世子忍不住转过头,咬紧颤抖的下唇,强忍住心酸,悄然起身,步子虽大,却一丝儿声音都没有,便出了门外,迎着冷风深深吸了几口气,才算渐渐平复了情绪。
半个时辰之后,张家老祖和阿升见得眼前病人,心里俱是往下沉了沉。
二人只对视一眼,张家老祖便上前伸手诊了病人腕脉,阿升自觉掀了被脚,诊了下三脉。
小半刻钟之后,二人才收了手,看向旌南王世子。
旌南王世子立即会意,做了个外面请的手势,当先往外头,走了几步,进了偏厅里,请了二人坐下。
见得这院儿里除了旌南王世子身边那几个小厮,再无旁人,不待旌南王世子动问,张家老祖便沉声道:“怎的拖到如此田地,如今已是五脏气绝有二,下剩也极微弱了。”
旌南王世子只觉一言难尽,那些医家,那些医家,只会一句,内虚外邪,毒热内结,要扶正祛邪,散结祛毒。
开的那些方子,旌南王世子自觉都能背下来,大差不差,都近乎一个模样。
可病却越来越重,人也越来越瘦,逐渐水米难进,所幸还有个善用瑶花的药人,说了个熬法,如今全靠那一点瑶花汤吊着命。
这些时日,其实旌南王世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下来的,熬到能拿出那些东西,或可让安北王意动的东西,他已经不记得,有多少日子,没能好好睡一觉了。
旌南王世子明知道这是个赌局,却不能不赌,如今的旌南,看似平静无波,可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成为一片战场,旌南几十万百姓,将要面临的是什么,他怎能不清楚?
旌南王世子起身拱手深揖道:“还请仙长出手相救,我父王一命,身系两国边城之平安,仙长世外高人,定不忍看生灵涂炭。”
张家老祖见这位世子爷如此前倨后恭,不禁微微一叹道:“世子爷无需如此大礼,老道勉力一试,若三日之内没有回转,还请……”
旌南王世子闻言,眉头不自觉蹙紧,想要说什么,却也再难问出口。
张家老祖倒不再理会他,只转身问了阿升道:“宁升,行针上可有把握?”
阿升低头答道:“回师尊的话,并无十分把握,岩症迁延多处,宁升只能先想法子提提胃气。”
张家老祖点头道:“既如此,你先施针,我开一方,煎好,脉象但能有动,便可一试。”
旌南王世子早让人备好纸笔,只等张家老祖开方,迟疑许久,才轻声问了一句:“可否请道长亲自施针?”
张家老祖笔下未停,只直言道:“我道家元阳针法过于刚直,已经不适应病家此时之症状,反倒是这童儿,学的是另外一种针法,命若悬丝之病人,更加对症。”
旌南王世子这才心下了然,当即便道:“是吾见识浅薄了,还请仙长勿怪。”
张家老祖已经是笔走龙蛇,开完药方,送到旌南王世子手里,顺道嘱咐了一句:“此方最好不要外传,其中有些药材剧毒,剂量配伍若不能灵动调配,便是害人的毒药。”
旌南王世子略愣了愣,也不接药方,反而直接道:“昨日夜里,吾已命人在此院中,单辟了一间药房,仙长不妨亲去抓药,若有不足,吾再让人去配齐。”
张家老祖闻言,抬头瞧了这位旌南王世子一眼,倒是不由更要感慨,这位世子爷的手段心机,果然不一般。片刻之后,在见到那间由整个偏厢改成的药房时,张家老祖更是深以为然。
抓好药,张家老祖开始亲手急煎,顺便教导了旌南王世子身边的一个小厮,如何煎出后面的药,阿升做好准备施针。两厢配合之下,第一碗药微温之时,脉象有动,张家老祖抓准时机,迅速将药灌了进去,阿升又行了一轮针,相助药效发挥。
半刻钟之后,第二碗药送进来,张家老祖搭在病家腕间的手始终在寻找那一丝极微弱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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