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儿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悔意, 他不后悔自己亲手结束那人渣的命, 只恨自己年纪小不能保护亲娘,“他就是该死!官府管不了他, 我只能这做,我不能让我娘死不瞑目。”
杜浮亭沉默了瞬, 瞥了眼忽然情绪激动的弩儿,见到他进门就一直捂着手臂,就连说话都不曾放下,转身便往内室走去。
弩儿顿时满脸着急, 忙出声问:“夫人可是嫌弃我,不准备要我了?”大概是习惯让人抛弃轻视,好不容易有人能接纳他,结果因为他那些话,又要遭到抛弃,弩儿都差点急红了眼。
“你且等着。”杜浮亭去而复返,在他眼前晃了晃白瓷罐子,眼里不是他所想的嫌弃与厌恶,反而满是如水般温柔,“我只是去给你拿药膏,既然说了你可以留下,我就不会轻易将你敢走,把手给我吧。”
说着,她揭开瓷罐盖子,指尖抹出层ru白色的药膏,准备替弩儿涂药。
妇人的嗓音亲和,有种让人不自觉相信依赖的感觉,让弩儿下意识的伸手,可是回过神后就是想把收回。
看着满是鞭伤棍伤的手臂,饶是杜浮亭有心理准备还是惊了下,世上就是有人不配为人父为人母。
他还未来得及抽手,就感觉到温热的指尖抹膏药在他手腕上细细涂匀,害怕他疼痛而故意放轻柔的动作,抬眸望向眼前妇人眉宇温柔,没有丝毫不耐烦。
从未让人如此温和相待,弩儿眼睛里有些shi润,妇人替他涂好药膏,弩儿很自觉地伸出另一只手。
帮他抹了另一只手臂的伤后,杜浮亭歇息了下,才问道:“你身上别的地方可还有伤?”
弩儿看了眼杜浮亭,低下头别扭地扯了扯衣角,哪怕心思深沉远超同龄人,但说到底他只是半大的孩子,还是要些脸面的。
杜浮亭握着药膏瓷罐,见到他的反应就知他身上定还有别的伤,“脱下衣服吧,我替你上药。”
弩儿脱下上衣,杜浮亭见到他露出的后背与肚子,顿时倒吸口凉气,比手臂上的伤还要重,甚至有些伤都是积年旧伤,没有好几年时间都不能形成的那种,他年纪也才七八岁而已。
杜浮亭鼻尖有些酸涩,连忙让弩儿背过身去,先给他上背后的药,免得让人看见她竟然偷偷掉眼泪,都要当娘的人了,还像从前那般哭鼻子惹人笑话,可弩儿都瞧见了。
他咧着嘴笑了,露出口白牙:“我不疼的,早就不疼了。”可是杜浮亭替他抹药的时候,他还是吃痛的咬了咬呀,随后连忙笑着跟杜浮亭解释身上的伤,“是之前去山里砍柴,不小心滚下来撞石头上撞到的,我每天砍柴拿去卖能卖三文钱,运气好能捉到兔子拿去卖能赚更多钱,不过我不想一辈子都砍柴……”
在杜浮亭上药的时候,几乎都是弩儿自说自话,杜浮亭默默地听他说话。
直到把药上完,她才抬眸看弩儿:“你真想读书习字,先在家里学上半载,到时候去私塾里念书。”
弩儿有些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出声:“夫人?”他瞬间抓住杜浮亭口中所说的‘家里’二字,只希望不是他的错觉。
她说话就没有后悔的,杜浮亭摸了摸他的头,很是肯定地道:“你没听错,前半年先在家里待着,等有基础再去私塾读书。”
实际上杜浮亭暂且把弩儿留在身边,也是有别的原因的。毕竟这孩子和普通孩子不同,他手里沾过人命,因着年纪尚小,心思不算深沉难测,可不保证任由他发展下去会成什么样子。所以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得先把性子磨磨才行,不能让他踏入歧途。
红珠知道杜浮亭要收留弩儿,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晓得了,反正房间多得是,她不在乎吃饭多双碗筷,而且往后有弩儿在,她不用总跟未央打交道了。
未央直到半下午才从外头回。
当时杜浮亭说了在街口走路回家,她索性连家门都没进,把杜浮亭和红珠放下便离开了。
不过她耽搁到现在,并非一无所获,至少带回了谢玉的消息。她还是身着男装,阔步往院里走,俊秀而挺拔,下午院里因着没了那些孩子,显得空旷又干净。
未央扫了一圈找杜浮亭人影,在明间见到的她,开口便低声说道:“统领已经安全出狱,只是我还未见过统领,不知里面内情到底如何,不过统领能着人通知消息,想是行动不受限制。”她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喜意,差点儿没能掩盖住她女儿般的嗓音。
杜浮亭动作顿了顿,她没有那么多的欢喜,更多的大概谢玉没有因为她,而遭罪的轻松,“出狱就好,等你见到他,替我问问帮我寄的家书是不是有回信了。”她自己也寄了封书信,比她托他寄信晚了两个月,按理说让他帮忙寄的信应该早就到了。
有正儿八经能见谢玉的理由,未央想都没想就应下了:“我会帮你问问的。”她心里门儿清,如果她自己跑去统领府,不一定能如意见到正主,可有杜浮亭的名头,谢玉不会将她拒之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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