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都冷静以待的本事,任他心底如何滔天巨浪,面上依然波澜不惊。
闻静云满面疑惑道:“在朝为官,在家为夫,并行不悖的事,给大哥说得好似做了官便不能嫁娶一样。莫非……”他顿了片刻,眼神往兄长下身扫了扫,暧昧地笑道:“从未见大哥去勾栏欢场,身边侍女又个个清白,莫非大哥你……”意有所指,不言自明。
闻静思再好修养,也有些恼羞成怒,肃声道:“哪里来的疯言疯语!洁身自好,自律严明被说得如此不堪,天下哪里还有人愿意清清白白做人!”
闻静云未料他这样气恼,安抚许久才转了话题道:“大哥,我听商场的那些个朋友说,皇上中秋夜提的诗,嵌了你的名?”
闻静思略略回忆了片刻,才道:“当时父亲的书信送到,我便没留意陛下写了什么,事后听在场的大人提起过,隐约是李太白的。怎么了?”
闻静云沉声道:“坊间有传闻……”他说了一半,偷看了兄长的脸色,喏喏着说不下去。
闻静思心底一惊,只觉得身上阵阵发冷,勉力笑道:“不碍事,你说。”
闻静云道:“坊间有诗传‘三千金凤凰,不及闻家郎’,句句暗指你和皇上行为不检。”
闻静思脑中一个炸雷,心脏骤然收紧,几欲窒息。这最后一句分明是凌迟的刑刀,要将他的骨rou片片削下来,又好似滚烫的热油,寸寸浸过他的肌肤。他心中骇极,又不能不安抚幼弟,半天才找回声音正色道:“没有的事。评议皇帝小心惹祸上身,作为闻家子弟更要谨言慎行。”
闻静云初入商道,还未炼成火眼Jing金,全然未觉兄长衣袍下的手微微发抖,只狐疑了会,又扯了些别的琐事也就告退了。雁迟在一旁听了个一字不漏,心头虽然震惊,毕竟与他不相干。这时蹲身在闻静思身侧,见他面无血色,眼神凝滞,正不知道如何开口劝慰,忽的听他轻轻叹了声“冤孽”,竟如劫后余灰,不禁心疼如绞,胸中大恸。
自从与闻静云这番夜谈,闻静思便开始处处躲避萧韫曦。除了例行朝会,皇帝与内阁的小朝会,私下因国事召见,其余的都给他推脱开去。木逢春正午来请他,不是与门下省的官员同进堂馔,就是赶回府中午膳。一来二去,萧韫曦也察觉出不对劲,却不恼怒,暗地里让木逢春去查,直到手中捏着暗报,才长长出了口气。两人间的隔阂尚未持续多久,朝中便出了大事。
九月十一,宗丰年的月报到了。萧韫曦在早朝捏着昨夜抵达的月报,让木逢春宣读。宗丰年不枉曾为探花郎,一手字写得漂亮,文章比字更漂亮。先是将土地民众灾情描述一番,再讲他如何开仓放粮,设立粥场,最后讲百姓称赞明君。闻静思离萧韫曦最近,他清楚地看到高高在上的帝王,在木逢春一句句读着月报时唇边那讥讽又Yin冷的笑。心脏仿佛入了刑场,一点点吊了起来。
萧韫曦等木逢春读完,轻轻笑道:“诸位可有话要说的?”
闻静思默默地站在原地,耳边是殿中同僚一片称贺,有夸赞宗丰年高才者,有感叹百姓知恩者,有奉承皇帝贤明者。正议论纷纷间,御史中丞杨铮站了出来,肃穆朗声道:“臣有本要奏。”
萧韫曦道:“讲!”
杨铮道:“臣要奏工部侍郎禹州弁州安抚使宗丰年,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之罪。”当下殿上满堂哗然,木逢春不得不提着嗓子叫“肃静”,杨铮待众人稍稍安静,才继续道:“宗丰年暗地与当地粮商勾结,将粮仓大米以五文钱一斗卖出,粮铺再卖给百姓二十文一斗,从中赚取差价。开仓放粮的大米一斗掺了五成的沙石,粮铺的大米一斗掺了三成。两州百姓苦不堪言,短短一个月,饿死者近千人,逃往殷州云州的难民已有十万之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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