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瓜子捧着大瓜子,二人粗喘都压在一处,翻滚热浪,早忘了饥渴和困顿,甚至可忘了那前尘后事。
二人迷迷糊糊闭着眼,睡了一阵,直到外头敲门,才美梦惊醒,双双瞪起眼睛跳下床,下意识地都从暗兜里拔刀,光影一闪,二人目露杀机,在黑暗里屏息。
小兄弟,在吗?是我呀,对门的大婶,屋里刚煮了几个芋头,倍儿香,拿给你尝尝。
大婶津地口音浓,小瓜子一听差点笑了,大瓜子嘘了一声,忙回头穿上衣服,把胸前的扣子都扣了,粗声应:大婶,我在。
门开一缝,大瓜子一手执刀背过去,一手去接大婶的碗,笑道:大婶,您忒客气了!我媳妇儿来了,身上不方便,要不就请您进来坐坐了
我跟你说,介不是事儿哈!介不就是一个院儿的嘛!你们忙!我明儿再来!
大婶,你的碗
不急不急,明儿给也没事儿!
大婶没唠叨,立刻走了,大瓜子把门关上回过头,见小瓜子已经把桌上的残蜡点着了,影影绰绰,屋里亮起来,二人视线一对,这才看清了彼此的模样姐姐像个哥哥,弟弟像个妹妹,男女都不靠,Yin阳胡乱穿,噗地一声,两人都笑了。
你饿了,先吃点吧。大瓜子把碗搁在桌子上,里头盛了蒸得热乎乎的白糯芋头。
你吃,我不饿。
小瓜子拿起一个芋头往她姐姐嘴边送,大瓜子躲也躲不过只好小咬一口:咱俩既然改头换面,也得把这名字改一改。
姐,那我能不能取个梅花香自苦寒来的梅字当姓?
大瓜子怎能不知小瓜子的心思,他爱梅派的戏,更爱成个那样的角儿,在舞台上受万人喝彩的荣耀。
成,你姓了梅,我呢,就姓谭吧,谭派老生。
我是弟弟,叫梅娣,你是姐姐,叫潭潔。
大瓜子也把芋头塞到小瓜子嘴边,笑了:行啊,从此潭潔领着小媳妇儿梅娣闯天涯!
小瓜子塞了一口芋头,滚到床上翻了个筋斗,倒是跟他这身女人打扮颇为违和。
大瓜子皱眉低声训:你别噎着!去,去,烧口水来喝,顺便洗洗你那身臭汗。
你嫌弃你家媳妇儿,哼!小瓜子跳下来去挠大瓜子,大瓜子回击,二人嘻嘻哈哈又闹成一团。
行了行了,别闹了,再把院子里的人闹起来大瓜子勾住她弟弟的脖子,哄他:打了水进来洗,别让人发现了。
亲我。小瓜子耍起赖来。
大瓜子捏他脸:羞不羞!
不羞!你要是不亲我,我就亲你!他说完捉住大瓜子的手,一低头在她脸颊上啄了一下。
大瓜子仰起脸看他,虽二人个头差不多,但弟弟毕竟尖一点,扮成个女的倒是衬着她这个男子挺文弱。可事已至此,二人迷迷瞪瞪上了台,便只能硬着头皮扮下去。
幸好二人练了几年颠倒Yin阳的角儿,浑然自成的气质早令彼此不分雌雄,亦是雌雄混体,真假难辨了。
刀光暗影,乱世必有荒唐事,人都惦记填饱肚子,还能顾得上分这谁是男谁是女?他们贴近,依偎,祈祷,只希望能顺利度过这一劫,等过了风声,攒点钱,再南下恢复真身,说不定,到时候两个人都上了台,成了角儿呢!
侥幸里头还存有点妄念,谢上天并无绝人之路,也幸得世界上另一个性别的自己,骨与骨,rou与rou,相连不分别。
过了几日,这一院子的人就相熟起来,大家也都知道这院子里又来了一对儿小夫妻,长得也有夫妻相,男的叫谭潔,女的叫梅娣,都打河北来,在大沽街东头市集临时帮衬肘楼子,也就是耍皮影戏的。
这耍影戏班子的老板也是看重二人的嗓子好,敞亮会唱,有点京剧底子,好调教,让谭潔唱武稚,似于京剧里的武生的角儿,让梅娣唱正小,似于京剧里的青衣角儿。
三百六十行,果真行行有学问,虽是个给人瞧乐的玩意儿,可里头的讲究也不少,这艺人虽不能像京剧那样登台亮相,一板一眼地唱,但也需身兼多行:唱、作、念、打,一个也不能少,样样都要Jing通,还得拿腔拿调、像掐着脖子似地唱,男有Yin阳二调,女有九腔十八调,唱得像一出戏中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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