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話

    說到底，我是覺得阿傑在鑽牛角尖。

    有時候他的想法會變得很狹隘，好像事情就只能這樣，不然就那樣。只看得到極端的結果，不存在中間的妥協。要是在這種情況下，想跟他理性溝通是很難的。

    雖然我也不是隨時隨地都很理性的人，但我比較願意去跟別人商量與諮詢。而不是像阿傑這樣有心事都放在自己心裡，認為自己就能解決就默默去做。

    我猜一開始阿傑得知自己得性轉病時，就已經決定跟何小姐做切割，不然照理說他應該要先去找何小姐幫他，而不是我。

    比起朋友，還是女朋友更親近吧？不要不是楊醫師介入，連我都不會知道他得到性轉病。

    「老皮。」阿傑的聲音打斷我的思緒「你有帶草莓巧克力棒嗎？」

    「」我從背包裡拿出幾盒草莓巧克力棒。

    靠幾盒甜食穩定住阿傑的情緒後，我就跟他道別，離開病房了。

    但我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前往楊醫師的辦公室。那個女人正坐在辦公桌前喝著熱茶，一看就知道她是在等我回來。

    「如何？他不想相認對吧？」

    「是啊。」我沒好氣地坐在楊醫師對面。

    「裡由呢？」

    「他說他不想讓對方知道他得了性轉病。」

    「這可以理解，將近八成的性轉病患者都不想被別人知道自己得了這個病。」

    琢磨一下楊醫師這句話，我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便問：

    「既然如此，為什麼你們還要公開？」

    「紙包不住火的，性轉病的病徵跟某些基因疾病太像，一驗就會發現問題。所以就算我們不公布其他的醫學機構也會研究發現並公布，而且他們只會把這些病人都當成實驗對象。」

    「現在的你們不也是這樣嗎？」

    楊醫師猶豫了半晌，才坦然道：

    「的確是呢，但至少我們有強大的技術能給予性轉病人新生，減少被歧視的可能。你也看到你朋友的改變，對吧？」

    我抿了抿嘴不置可否，覺得歧視問題沒那麼簡單，不是說外貌甚至生理結構變得符合社會預期就能解決。

    端起茶杯喝一口茶，楊醫師又說：

    「而且上面的人也希望性轉病人的存在被公開。」

    「蛤？為啥？」

    「這我沒辦法說，總之上面有上面的考量，這不是你這小老百姓能知道或干涉的事。」

    我用很不屑的眼神看著楊醫師，擺出一臉不要隨便勾起別人的興趣又把它掐滅的表情。

    「總覺得你越來越沒禮貌了。」

    「我本來就這樣，之前是不熟。」我聳了聳肩。「我就問點實際的問題吧，你們的技術力那麼強的話，能讓阿傑生孩子嗎？」

    「」這次鄙視的角度對換了，換我被楊醫師鄙視。

    「妳是想到哪去了？」感覺對方在想甚麼很糟糕的事情的我趕忙解釋：「我猜阿傑他願意接受變性手術，最主要是因為他認為術後他就可以用女人的身分活下去。他原本希望自己能找到未來的妻子並與她生孩子，但現在這樣他已經沒辦法當男人了。」

    「喔？」原本很冷的冰山美人收起怒氣，點了點頭。「懂了，所以她想靠自己生啊？」

    「應該是吧，但現在的變性手術有那麼先進嗎？」

    「這不是傳統的變性手術，除了陰道再造外還要做子宮移植。」楊醫師抬了抬鼻樑上的眼鏡「我就是主刀醫師，我可以跟你打包票這沒問題。」

    接下來楊醫師又解釋了很多醫學方面的術語，大抵上就是在說這些技術很早前就有，只是現在因為新的分子醫療微械技術，有了很多突破性的改進。又說他們的公司就是做醫療微械跟基因工程起家的，才能跟政府單位就性轉病的部分談成合作。

    除此之外她還講了一大堆高科技知識，我大多是有聽沒有懂，只能在她講解完後才問：

    「所以這些阿傑都知道，而他也同意了？」

    「當然。」

    「難怪他會想跟過去的一切切斷，只要沒人知道他得過性轉病，那的確有可能認識新的男人，結婚生子，建立美滿家庭。」

    「所以她選擇不公開也就很合理了。」楊醫師接過話來，又問：「說到這，你這邊有把握把她留下來嗎？」

    「把握當然是有的，我跟他相處幾年了，他的弱點我可是一清二楚。」我皺了皺眉「現在就是缺一個把話講開的時機而已，他現在的狀況我覺得不適合談這個。」

    之前發現阿傑的狀態不對勁，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切入之後的話題。現在我還是假設他並不清楚我知道他在變性手術完成後會離開的事情，相信他心裡可能也在拉扯，不然不會在剛剛跟我說他為什麼不想跟何小姐相認。

    人想要完全切斷過去是很難的，親情也好，友情也好，都不是那麼容易割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