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啊追光,你脾气是不是太差了点?大家都是兄弟,哪有这样说踹就踹的?”严锋道,“还有,你这么大一匹马,凭什么不能让别人骑?还非得让主子天天来蹓你,你知不知道主子有多忙?啊?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东西……”
谢陟厘:“……”
行了,二位在“不让人省心”这方面当真是半斤八两。
严锋就这么骂骂咧咧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谢陟厘简直要怀疑他今晚是不是打算在马厩住下。
好在没有再等多久,严锋终于聊得差不多,起身歪东倒西晃晃悠悠地走了。
谢陟厘这才长长地透出一口气。
终于可以回去了。
不过一想到还有一堆医书药方等着她,她又不是那么着急回去了。
风煊在黑暗中始终沉默,背脊是紧绷的姿态,整个人自松开她之后便一动不动,仿佛一块岩石。
大将军不动,谢陟厘也不敢动。
夜色越深,空气便越是沁凉,谢陟厘已经开始觉得有点冷了。
可风煊却像是神魂已经离窍,不知在何处遨游,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她终于忍不住道:“那个……严郎将看起来应当不是为色所迷被收买哦?”
——单纯只是脑子不大好使吧?
一开口她就后悔了,一来这事着实轮不到她置喙,二来她的评价好像过于露骨。
“他一向笨得很。”风煊轻声开口,“当时只有出身最差的羽林卫才会被分到朝瑞殿,他明明出身不算低,却陪着路山成一起来了。”
那个时候他还是皇宫里沉默压抑的少年皇子,母亲是宫女出身,生下皇子也只是晋封到嫔位。他在众多的皇子当中丝毫不受关注,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宫中向来是弱rou强食,他们母子每日活在风雨飘摇之中,仅靠着母亲在德妃面前奉承,才勉强在宫中活了下来。
少年的他对于这些无计可施,整日练武解闷,严锋和路山成就是那个时候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最初他以为他们两个也和从前的羽林卫是一般货色,玩些阳逢Yin违的恭敬,话里话外以嘲讽他们母子为乐——反正皇帝如种马般能生,皇宫最不缺的就是龙子龙孙。
所以他已经摸索出经验,第一天就狠狠给了两人一顿下马威,以讨教为借口,将两人揍得抱头鼠蹿。
接下来的路有两条,一是这两人再也不敢造次,二是这两人会带人回来报复。但风煊不怕,他巴不得就此闹出人命,把事情闹大,好让他那个父皇知道,他在这偏僻的朝瑞殿里还有一对被遗忘的妻儿。
但严锋和路山成选了一条风煊没有想过的路。
两人当场跪下,一脸崇拜:“哇,殿下您也太厉害了吧?这主子我们跟了!”
少年风煊:“……”
宫中人为自己挑主子乃是常事,但挑到他这种的,显然是脑子需要去治一治。
后来他得了机会投身从戎,这两个家伙就一直跟着他身边,吃着最粗劣的伙食,冲向最危险的战场,最大的抱怨不过是嫌兵士的干粮真他妈难吃。
“阿厘,你有朋友吗?”风煊的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
谢陟厘点点头,答:“有,很多。”
风煊看了她一眼,倒是有些意外,以她的性子应该很少会去结识什么新朋友,谢涛的事情一出来,老朋友估计也会散得差不多,他原以为她的答案会是“没有”。
上一世他便是觉得自己没有,严锋、路山成、孟泽三人一直追随在侧,但他也只当他们是部属。
是到了那一截刀尖透出胸膛,他才在巨大的愤怒里感到一丝悲凉,原来他们三个对他而言早已不止是属下,而是朋友了。
“你朋友背叛过你吗?”他问。
“没有。”谢陟厘轻声答,答得舒缓而笃定。
不知人心险恶的小孩——风煊轻轻叹了口气:“现在不背叛,不代表以后不背叛,你自己多留个心眼吧。”
“不会的。”谢陟厘道,“它们永远不会。”
永远不会?
风煊冷笑了一下。
他曾经也认为就算整个世间的人都站在他的对面,严锋、路山成和孟泽依然会站在他的身边。
三个人当中,严锋和路山成一路相伴,孟泽更是救过他的命,他一直以为他们是过命的交情,结果最后他们当中真的有人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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