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太太逛了一天街,回到家里,边脱外套边对保姆说:“晚餐有没有准备好?”
保姆连忙说:“都好了,就等夫人呢。”说罢报上今晚的菜谱,都是太太随口夸过的菜色。
阮太太听罢,心情自然愈发好,这种畅快的喜意,却在看见小儿子的瞬间烟消云散。
阮临舟早听见动静,只等她进屋,抬头喊了一声:“妈。”
阮太太看清他的脸,顿时花容失色,颤声道:“你被人打了?”
她扔下手提包,冲上前捧起阮临舟的脸。阮临舟长相随她,睫毛长而挺翘,一对眼睛天生带笑,脉脉含情能勾魂似的。
现如今,这张可人的脸蛋上却裹着纱布,犹如完美的画作被人粗鲁地撕裂开来。阮太太多多少少受了惊吓,手指按到伤处,阮临舟被她按得痛了,眉头微蹙一下:“没什么事。”
“伤成这样,还叫没事?”阮太太几乎跳起来,一通哭天抢地,“你说实话,是不是又在外面惹事了!?”
阮临舟矢口否认,阮太太满脸不信,只当他说的全是鬼话。
儿子性格乖张,一贯我行我素,不服管教。对于他的坏脾性,她倒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想着这事一定是要瞒过丈夫的。
阮临舟玲珑心肠,哪里不懂她这个当妈的心思?他见目的业已达到,便随口打发了她:“走了。”
阮太太千叮咛万嘱咐,一路送他到前门口。司机等在前门,阮临舟坐进车里,看了一眼时间,此时不到六点钟,朦胧的余晖穿透车窗,落下紫金色的光华。
他就依照原先安排的那样,让司机给他送到常光顾的一家法餐厅去,思索了片刻,又把前额的纱布拆去了。才愈合不久的伤口迎着风,略微有些不适应。
在餐厅门口下了车,立即有服务生过来接应,带他往预订的席位走去。隔着十几米远,许文晖已经看见了他,探起上身朝他招手,阮临舟的脚步轻轻停住,望向卡座对面的身影。
金薇对这场会面充满希冀,认真地化了妆,又搭配了一套新衣服,脸上带着活泼泼的微笑,看起来光彩照人。邢泽紧挨着她,没三没四地坐着,身上穿着没来及换的校服,运动裤下露出两条矫健的小腿,蹬在落地窗的窗框上。
他瞥了阮临舟一眼,没认出他的人,倒先注意到了他脸上的伤。
那天用餐的一切细节,早从他的记忆里模糊了。但哪怕很久以后,他都记得那道伤疤的模样。这便是所有错误的开端,一场宛如打开潘多拉魔盒般无可挽回的灾难。
从警局离开之后,他一直在等着所谓的“探望”,却没想到会和阮临舟在这种场合见面。
狭长的伤口结着薄薄一层血痂,从阮临舟的眼角划过,在那张漂亮的脸上简直可以称得上狰狞。他今天身着一件黑色高领里衬,神情冷淡,愈发衬出一种大病初愈的脆弱。仿佛他是一盏瓷瓶或者别的什么物什,轻轻一推就会倒地破碎。
金薇显是大吃了一惊,愣愣地盯着阮临舟的脸,扑闪了几下水汪汪的眼睛。
“你好,”她的声音带着少女独有的柔软,“我叫金薇……你知道吧?草字头,微笑的微。”
她轻轻碰了一下邢泽,低声道:“说句话呀。”见邢泽不开口,她只好又转过头去,盯着桌面,有些局促地动了动肩膀。
阮临舟适才落座,垂眼打量面前这两个令自己受伤的始作俑者,微笑地同金薇说:“你好。”
他知道自己笑起来有怎样的吸引力,而又在如何利用它这一方面颇有心得,在和她问好的同时,目光却瞧着邢泽。
邢泽心绪烦乱,忍不住一再偷瞟阮临舟额角的伤疤,再一迎上他的眼神,便有种心思被当场戳破的窘迫,无端生出些自惭形秽的念头。
他一来就后悔了,有谁会在高档餐厅探望病人的?可他又不能撇下金薇自顾自走了。
许文晖叫来服务员点单,邢泽趁势借口洗手,从正厅里离开。整个餐厅只有露台不禁烟,他从盥洗间绕了一圈,想要透透气,就躲进了露台里。
晚霞将将要落,他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正厅,静谧的空气里回响着打火机“啪嗒”开合的声音。发红的烟头坠着细密的灰,在无风的夏夜中巍巍发颤。
他已经从金薇口中得知,原来自己砸错了人。要是酒瓶砸到许文晖头上,那倒不算冤枉,然而事已至此,只能跟对方道歉,祈求一个原谅。
他正在发呆,听见有人叩响露台玻璃门,不等他反应,阮临舟就回手关上门,踏上台阶朝他走来。
邢泽一看是他,立即摘下烟,窝进手心里。
阮临舟说道:“怎么还不回去?菜上齐了,文晖让我来叫你。”他的语气其实隐隐有些冷漠,邢泽只顾盯他脸上的伤,倒是没有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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