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时吃不得辣,此时却感觉身上的每一处,都像被辣椒素侵蚀。
疼痛拧着劲一点一点的炸开,不断地递进,脊背,手臂,腿心,腰腹,带着剧烈的烧灼感,让他趴在地上,没有意识的抽搐着。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睛被汗蛰的睁不开,瞳孔里的光被切割,把这间屋子照的模糊,迷离。
他撑着身子,一点点的爬起,手臂够到了茶几上,将那个倒着放的纸巾盒拉了下来,啪的一声,纸巾盒掉在了他的小腹上,手机也从纸巾盒的缝隙里滑了出来,陆青时指尖颤着,对准了几次,才按下了屏幕中心的红点。
一段长达90分钟的视频,就这样占据了内存。
还算顺利,陆青时边拖拽着进度条边这样想着。
虽然薛子昂在视频里只露了半张脸,但是他挥下皮带的每一次动作都清清楚楚,连陆青时的呜咽和求饶,也录的清清楚楚。
他缓缓的坐到了沙发上,被撕烂了的本子就在他的脚边,他的眼神甚至没落在它上面,捡起来就扔进了垃圾桶。
心疼?有一点吧,毕竟是他这几年唯一的慰藉。
好像只有在那上面,抄一些诗句,写一写风花雪月,新愁旧哀,他才能沉静下来。
好像只有在这个时候,他还是从前的陆青时,一面赶着某篇论文的DDL,在班级和社团之间打转,一面洗干净密封良好的玻璃罐,把一颗颗青梅放进里面。
几层青梅,几层黄糖,再倒上高粱酒,不算复杂。
三个月后,把它们从床底下取出来,一罐给室友们喝,另一罐带到社团去。
作为整个诗社里,唯一一个非文学院的男生,他是在是太稀罕了,众人吵吵闹闹着,争抢着那口酒,陆青时就托着下巴,笑着看它们东拼西凑,到处去找杯子。
他们站在黑板前举杯,碰撞之前,开始一齐喊着“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随着“砰砰砰”的声音落下,大家又会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而薛子昂,他会恰好买进门来,吵嚷着“给我留一口。”
作为诗社的“编外成员”,众人早已习惯,只是哄道“你说的哈,只有一口,多了没有。”
“滚蛋。”
薛子昂对陆青时的心思算得上明显,只是在那个生殖腔技术不算成熟的时代,提起同性恋,不去反对和谩骂,仍然算的上是一种美德,所以视而不见是众人能给的最大的温和。
在Jing子和卵子终于实现自由转化以后,在女女婚姻合法以后,在生殖腔可以被植入男性体内后,男性和男性可以注册登记,终于被写进了婚姻法。
陆青时那天喝醉了,他嘴角带着笑说“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他说不清自己还在不甘什么,只是,虽然结局是好的,可是这个好,却要如此多的先决条件。
国家在运转,世界在发展,宇宙在变迁,陆青时不愿做一颗,被尘世牵动着颠簸的石子。
他曾在哪里看过,地球在宇宙中的定位是:宇宙?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室女坐星系团?本星系群?银河系?猎户臂?古尔德带?本地泡?本星际云?奥尔特云?太阳系第三行星——地球。
他说不清面对这长长的前缀时,胸口涌动着的是什么,他只是觉得,人类应该认清自己的渺小,所以人应该生而谦卑。
而人类也应该认清自己的伟大,因为在宇宙中,如此渺小的一颗星球上,却诞生了“我们。”所以人应该生而无畏。
生命中所有的痛苦都会消散,你走过这条路,无论是顺还是不顺,无论留下什么痕迹,哪怕人们能记你千年,万年,也总有一日会消散。
“忠于自我。”
这是陆青时经历了矛盾、挣扎、痛苦后,最后选择的路。
他只活一回,不想为了谁。
他本以为,林敬堂只是他人生中的一道插曲,他做的事,是错,可是这世界没有人能审判他。
道德可以架构他,世俗可以约束他,律法可以惩处他,但是都不能审判他。
然而只是一个眼神。
那天,林敬堂穿了一身的黑,他的悲怆并没有太明显,只是从鲜红的眼睛里,可以窥见一点痛楚。
他好像和从前没什么差别,又好像,胸膛里埋着的,不善言辞的汹涌,全都化成了灰。
他送着父亲的棺椁,在走进墓地之前,遥遥的看了陆青时一眼。
那一刻,陆青时感觉自己在被审判。
他站在公堂之上提心吊胆,最后法官一锤定音,判处他的灵魂。
他的罪名不必道出,他的惩罚是无期徒刑。
从此陆青时,成了林敬堂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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