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是青的。
这个常识并不总对,有的山从正面看是青的,从背面看就变成了半边裸露的岩石和黄土,被挖空的那一半像流了脓的疮,掩藏在满目的苍青之下。
修葺的亭台回廊只有当人走进去的时候才能窥见围墙之内的风光,一个无比风雅的场所,古松老树被移栽在这片动工的土地上,山上的溪流被引渠至此,水流潺潺。
外面欲盖弥彰的老房子在围墙的外边夸张地倾斜着。余疏浅在房子外站了会儿,他抬起手就能摸到屋檐,以前在这里住着燕子。
岁月已逝,日晒风吹,墙上的拆字也渐渐褪去了红色。不过有一种红色是永远无法褪去的。
余疏浅走进虚掩着的大门,院内大树参天,小径深处是梅园,寒冬时节,梅花竞相报春。余疏浅沿着青石板路走进去,才发现园内别有洞天。
这个院子比自己想象得要更大得多,大到几乎是个户外公园的大小。
地上的电线焊到一半,工人们都回家过年去了,墙边还堆着一些建材。只留下一个看管的人,还有一条黄狗,住在旁边建的土墙小房子里,刷着一层白漆。
余疏浅在整个院子里转了转,锁上的大堂里外面的镂空窗户还没糊上窗户纸,大堂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套满是灰的老式家具摆在正中央。大堂的梁很高,他从后门进去了,看一眼都觉得晕眩。
湖中央有一个小亭子,还没有摆上石桌。院子遵循着仿古的样式,里面的器件似乎也有意用了陈年的老物件,只不过从一个地方挪到了另一个地方,就跟那棵老松树一样。院子里的门用的是真正的古门,重新上了一层清漆。
看门人正在屋子里烤火,余疏浅走过他的门边,问道:“兄弟,这地方还真大啊,是不是公家造的公园?”
看门人搓着手,并不在意屋子外边的年轻人,院子里边值钱的东西都是空手偷不走的。他往火盆里塞了点新柴,道:“不是,这是私人的。”
“哦。”
余疏浅点了点头,不知在想什么,他慢悠悠地绕着院子里铺设的小径走出去了。走出院门后,他沿蜿蜒的山路朝往山的更深处走去。
十五年前。
雨水从屋檐下挂着的铃铛下的红缨穗子落下,连成一道透明银线。
路远坐在长板凳上发呆,远处一些孩子在水缸边练功。雨刚歇,庙里的师傅就不准这些孩子再休息了。
那些孩子头皮都剃得青光发亮,穿着庙里统一缝纫的粗布练功服,腿上有白色绑带,一双黑色布鞋。他们站成一个方队,扎马步。
路远不用练功,他跟这些孩子不一样。他属于这座庙宇的座上宾,他父亲路青松往这座庙里少说也捐了六十万的香火钱。路远被送到这来,方丈不收他的食宿费,他一个人住在大的禅房里,和庙里的贵客一个待遇,单独用斋饭。
他中午吃的就是娃娃菜烧素鸡豆腐,小葱鸡蛋羹,还有一碗西红柿蒲瓜拌面。
这些孩子中午饭都是站在空地上吃的,每个人手里一碗青菜面汤,外加一个馒头。往往是路远在自己那吃完了,出来溜达,他们才结束练功开饭。
路远有时候无聊了跟着他们练一会儿,累了就不练。没人对他有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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