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男人戴好面罩、手套,全副武装走进船舱,漆黑的尼龙布滑落地面,露出其中的巨大镰刀,它出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这是半沉眠的状态。
他们用海绵吸满蜡水,抹在镰刀的每一个角落,随后,拿出高压水枪,冲洗表面的封蜡。
经过十几分钟的冲洗,死神的镰刀显现出它真正的模样,漆黑的刀身,如同黑洞吸收一切光线,从它身上传来一声嗡鸣,彰显它的存在——
它活了过来,它在告诉它的候选人,死神镰刀已经再次降世。
此处化为彼岸,炼狱的业火灼烧,撕扯众人的灵魂,他们都是祭品。
一个人倒下去。
一群人倒下去。
在镰刀的影响下,窗外的天空越压越低,厚重的云层好像砖头,重重压在头顶,终于,一道闪电撕裂天边。
轰隆隆——
雷声沉闷,雨水自天空泼下,噼里啪啦打在甲板,水滴被狂风卷起,拍在脸上像粗砂粒,刮得皮肤生疼。
这样恶劣的天气,欧洲号已经收起船帆,也没有游客在室外活动。
唯有文森特,他穿着一件薄衬衫,独自守在教堂外的长廊,仰望暴风雨,黑色的海水与天空连成一片,早已分不清何处是天,何处是海,仿佛这艘船已经沉没海底。
他隐约已经明白,眼前的异常天气与可能镰刀有关。
船身在剧烈摇晃,但无法撼动文森特的身体。
狂风吹乱黑发,被雨水打shi几缕,贴在苍白的脸上,衬衫在风中飘动,如同白色的火焰,以他的身躯作为燃料,熊熊燃烧。
冷冽的暴风雨之中,文森特只是个渺小的人类,看上去格外单薄,他拿出一支香烟,叼在嘴边,手里的打火机打了好几次,没打燃火,他叹息一声,背过身,用后背迎接狂风。
终于点燃了火。
在风雨里抽完一支烟,雨水更加疯狂地自天空倾泻,海浪汹涌,船身摇晃得更厉害了,文森特垂着眸子,返身再次踏入不详的教堂中。
教堂门口拉上了封条,不过此时的轮船方也分不出心思来教堂看守,他随随便便就跨进去了。
教堂内烛火闪烁,两具新鲜的尸体已经入棺,杜洛华的死不知道有没有传入大众视野,爱他的观众那么多,他的葬礼理应是盛大的,如今却被束缚在小小的轮船教堂里。
莱昂纳多抱着酒瓶,躺在杰西卡的棺材旁边,歪着头不省人事,烈酒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教堂里,看见空掉的威士忌瓶,文森特的心提了起来,走近了,发现莱昂纳多还在正常地呼吸,才舒了口气。
只是单纯喝醉了酒。
酒鬼睡觉,文森特睡不着,今晚很冷,前所未有的冷,轮船也在海浪中颠簸,文森特拿过自己的外套搭在莱昂纳多身上,自己在教堂第一排坐下,垂下眼,闭目养神。
真正静下心来,文森特便察觉到了,与镰刀间的那种微妙的联系,它冥冥之中与自己的灵魂相通,它在兴奋,更像是催促,催他们分出胜负。
文森特将这种联系归结于与莫尔斯的契约。
在他的感官里,这艘邮轮正在驶入异空间,这里布满死亡,死气沉沉,那些狂乱风雨,不过是压榨人们负面情绪的手段。
这里宛如地狱。
高压之下,文森特的情绪也难以维持正面,毕竟他身上还残留着些许人类的特征。
进入后半夜,天空雷声滚滚,莱昂纳多睡姿怪异,轻声打起了鼾,隐约之间,从楼上似乎传来某些人崩溃的争吵声,混乱而嘈杂,文森特的意识逐渐沉下去,算是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吵闹声消失,鼾声也消失,只有雷声和雨声,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歇。
没有预兆,躺在棺材旁的青年忽然睁开眼他,双眼清明,看着自己手腕的红线,如果不是站起来时身体在晃,完全不像是宿醉之人。
莱昂纳多摇摇晃晃停在文森特的面前,神色淡漠,如同行尸走rou,盯着眼前的黑发男人,他紧闭着眼,呼吸绵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打出Yin影,仿佛已经进入深眠。
于是,莱昂纳多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
耳边,杰西卡的声音在鼓励他——
“你一定要活下去,里昂。”
杰西卡是为自己而死的,她是被自己害死的。
这世上除了她,再没有人期待自己活着,只是浪费粮食的小鬼,贫穷又肮脏,那么弱小,死在贫民窟再正常不过,只因为有一个人没有放弃他,用尽全力保护他,他才能活到成年。
听姐姐的话就好了,他早点死就好了,莱昂纳多木然地想。
刀锋迅猛地刺向心脏。
毫厘之差,却再也无法前进,一只手生生握紧刀锋,看上去瘦弱,其力量却坚硬如钢铁,难以撼动,莱昂纳多怔愣抬头,对上文森特的黑色眼睛。
“你要杀我?”
鲜血滴落下来,文森特仿佛感受不到疼,既不惊讶,也不愤怒,只是平静地望着他,带着温和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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