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姜出门的时候看了一眼表,晚上九点半,跑远线的公交都收车了。他拦了辆出租,上车说去西桥口。
“呦那可去不成。” 司机熄了火摇头。
“怎么去不成?” 黎姜问。
“太乱了,这个钟点去了,估计就回不来了,车非得给砸了或者划了不可。” 司机坚持摇头拒绝。
桥西口是这城市最乱的一个角落,本来说是要开发盖楼,后来因为管辖问题出了点争执,爹不管娘不疼,就荒废下来了,一搁置就是好几十年,倒成了地痞无赖流氓混混聚集的法外之地。每年的恶性案件里有八成都出自这个地界。
“呃。“ 黎姜点点头。”那没事儿,您就往那个方向开,开到哪儿您觉得不想再往前了您就靠边停。“
司机上了绕城高速,四十分钟后从西边的一个出口下去,又开出二十分钟,把黎姜放在了路边。
“这是离那儿最近的一个村子了,还有镇政府管着,再往前就是西桥口了,山高皇帝远了。“ 司机说。
黎姜交了钱下了车,迎着夜风往西继续走。
越往西越荒凉,路灯都不怎么亮了,昏昏暗暗地闪烁着,鬼火似的。黎姜心里却很安稳。
他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也是这么一个天气,倒春寒还尚且刺骨,八点左右天就黑透了。晚上十点,他继父把他从床上拉起来,往他的手腕上栓了个塑料袋。
“剩菜剩饭,去到了。”
小黎姜犹豫了一会儿。他不明白为什么不能第二天天亮了再倒。
“快去,过一会儿饭都馊了!” 男人吼,脱了拖鞋要去揍他,小黎姜一缩脖子哧溜一下子从男人的胳膊下面窜走了,男人的骂声在身后追着,拖鞋也已经飞了过来。
小黎姜连外套都没拿就冲出了门,身后传来拖鞋狠狠砸到门框上的声音。
他们家没什么钱,住在一个胡同口的老旧小区里,垃圾站在胡同最深处,几个小区共用。
那一带住的老人很多,每年都死上好几个,尤其是天气转暖之前的这段时间,熬不过冬的老人就都离去了。
花圈顺着胡同摆了一道,在惨白的月色下哗啦啦作响。挽联被夜风吹起,招魂的经幡似的纠缠着行人。
十点多了,只有六岁的黎姜一个人与这Yin阳之间的黑暗、无人管的世间残忍只身对抗着。
那天他是被人发现昏倒在路上才送到医院去的。他妈什么时候到的黎姜并不知道,他吓得慌了神,一直都半梦半醒。但当他听到他母亲声音的时候,那女人正在走廊上和医院的工作人员大声争执着费用问题。
“又不是我让你们救的他!凭什么要我交钱!”
从六岁的那一天开始,黎姜就什么都不怕了。这人间最为狰狞的,他已经了然于心了。
越往前走路越窄,穿堂风挺大,让他想起了在路眠雨办公室跳楼的那天。纵身跃下时,也是这样扑面而来的风。
那天路眠雨在想什么呢,在他抱着自己一并下坠的时候。
黎姜兀自笑了。他还有明天,明天的明天,很多个以后,可以慢慢去问。
他要的从来不多,黑夜多深多长都好,一盏路灯就能让他永远走下去。
零散的烂尾房屋逐渐密集,比城中村看着要破败些,比真正的农村看着要杂乱些,这就是这座城市的法外之地西桥口了。
临街有一家小杂货铺,里面的老板裹着个军大衣,一直盯着黎姜。黎姜索性就光明正大地走了进去。
老板没说话,依旧倚在墙角盯着黎姜,好像挣不挣钱卖不卖货他都不在乎。
“呵,店不大,酒不错。” 黎姜看货架上的几瓶红酒颇有名气。这地方果真有意思,以为只卖毛巾脸盆的铺面,里面居然暗藏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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