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颜怀柳:神黯泪长流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雨打春水过,春也就真的不再来了。春日里的最后一场雨原是这般凄凉,雨势虽小却能够点点滴滴都打落到人心的最柔软处去。万般皆是苦的,便是嘴里含了蜜饯,那苦味儿也仍会由腔子滑入咽喉。苦就呛在喉里,若硬吞不下便又会重新回转到嘴中,苦味经得一个轮回,最终仍会被生生压到舌头底下,挤到自己的牙齿缝里去。
独立窗前的颜怀柳已经历过了这份逃脱不得的苦,他本还努力让自己分神去听窗外的雨声,妄图消解掉些嘴中的苦味儿。然而没有用的,直到他听那雨声听得絮了,苦味依旧难消,他便只好选择去面对兄长颜怀德那份兀自呜呜哭泣的沉重。
旁人看不出颜怀柳的悲喜,他总是神色淡淡,即便心头正如同家中人一般蒙上层难以挥退的Yin翳,却到底做不到像其他人一样任由酸楚,苦痛,不安,乃至于惊惶攫住自己。这是他的好处,也是他的无力处,事有两面,情有两难,总令人不知如何方才是真好。
风雨潇潇,窗外芭蕉丝毫不晓得屋中人们的心绪,径自潇洒绿衣长,不去理会有无人正莫凭小轩窗忍泪端立。屋内的气氛几欲逼迫得人发狂,无数导火的火苗隐形在空气中簇簇窜动,只待谁来打破这一场压抑。
压抑必须打破,不论随之而来的是何种凄厉风雨。谁都知道这样做需要勇气,如同谁都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得有人出来做主,有人出来说些什么。
颜怀柳看了眼兄长颜怀德,这个本该像个顶梁柱一样撑住所有的男人现下正抖若筛盘,高大的身躯被他自己用双臂牢牢裹挟,整个人看上去与受伤过度的野兽差不了些许。
兄长是不能指望了,但总得有人出来说些什么。于是,颜怀柳只得发声说话,也就是在开口的一刹那他才发现自己比之兄长其实强不到哪里。尽管神色平静,可颜怀柳的声音在发抖,颤动的声线随着上下牙床一颠一簸,直到将话说第二遍的时候所有人才听出了他在说什么。
“怀蓁应该是被大炮炸没了。”颜怀柳用并不板上钉钉的口吻去说一件几乎确凿无误的事。他甚至不敢在话里用个‘死’字,只能用‘没’字来替代。同样的他也不敢说“肯定”,而是用“应该”替代。
无奈便是颜怀柳如何小心注意措辞,二姨太依旧承受不住。二姨太原只是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此刻却忽地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哀嚎,其声骇人,形同杜鹃啼血猿哀鸣,对应着半生白发送青丝,一声一回肠一断。
断断续续的话从二姨太那张艳红的嘴里吐出,她嘴上抹的玫瑰色唇膏不见玫瑰,偏偏那隐藏起来的玫瑰荆棘刺穿了她整张嘴般直令她语不成声。“我的……我的儿啊……不会的……不会是他的!”待这句使二姨太拼尽全力的话被喊出来后,她便哭得一发不可收拾,整个人一边哭一边魔怔般不住抽起气来。
满脸不忍的王嫂抹着眼泪走过去给二姨太顺气儿,二姨太顺势靠到了她肩膀上,哭得越发幽凄可怜。因为从厨房出来得着急,王嫂身上还围着条沾了点油渍的灰色兜裙,里面则穿了身黑色香云纱中装,全身灰蒙蒙的应着亡故人的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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