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城最落魄的街巷里,有一座清幽小苑,白墙黑瓦绿漆门,甚为少见。
庭院里落木萧萧,残叶满堂。
灰衣老者站在古井边,身形佝偻,脸色惨淡布满褶皱,枯枝般的手抓住空中飘落的树叶,自言自语道:该活着的庆幸还有命在,不该活着的,一个也不留!呵呵……
天空里飘下了一片片洁白,似雪般落地后又化为无形。
“师叔!”白子浔轻唤一声,仅仅十年未见,师叔竟已到暮年!上次见到时,明明还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
“你们来了……”老者扶在井边,背对着二人,沙哑的嗓音里充满了死前的无奈和怅惘:“我马上就会像这季节一样,进入冬季长眠,再也不用一个人看日起日落,再也不用理这满目苍凉了……”
“师叔!您怎么了?”白子洵惊惶道,心中惊觉定有事发生!
“没事!只有我死了,他才能活过来。”似乎是想起了谁,老者语气突然变得温柔。
白子洵不懂师叔再说什么,却见自己的师尊走上前一步沉声质问:“是谁?谁要活过来!师兄你到底再干什么?”
一阵闷笑从老者喉咙里溢出,他转过头,眼神落在一身白衣飘渺,脸上带着银质面具的男子身上,无不讽刺道:“世间万人敬仰的殷宗师,天都君上喜爱的衡月长老,这些名,够你这一生扬眉吐气了吧?”
白衣男子听后沉默不语,而白子洵对这些话却是疑惑不解,师尊怎么会忠于名利,其中肯定有误会,于是便道:“师叔,师尊怎会在乎这些名誉?他有多为百姓着想,您是知道的,而且一百年前要不是师尊一剑杀了魔王子,现在……”
“住口!”
白子洵话还没说完便叫一声厉喝打断,只见师叔面色狠戾,两眼定定的盯着面具男子,呵呵笑道:
“斩魔除妖,殷宗师的大义,磨齿难忘,不过你追杀我一百年了,虽如今遂你所愿,我就要死了,但你的痛苦才刚刚开始……”
白子浔惊异的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人,又看自家师尊到此不言,心中的疑惑怎么都压不下去。正待询问时,老人又开口了、
“百年前我就该追他而去,可是……”话说到一半忽然抬头看了看天色,神情古怪。
不一会儿,他忽又怔怔开口:“世人不知魔皇除了十二子,身边还有两大爱徒,一个是我李云深,一个是殷疏梧。”
“!”
白子洵心中翻起惊涛骇浪,目光不可置信的在二人身上来回,因为师尊的名字便是殷承雪,疏梧是他的字,而师叔的名字是李云深,这同名的机会很少才对,难道是听错了……他们怎么可能是魔门之人!
正在迷惘之际,师叔他温柔的朝白子洵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白子洵踌躇着不敢迈步,他心里现在乱极了。
“罢了,身为魔族,就永远和仙界对立,子洵,师叔希望你修行遵循自心。”
说完转身背手而立, 风卷起荒草连同那一抹灰色跌入井中,只留那一声若有若无的长叹。
“师叔!”白子浔一跃而起,试图抓住师叔的衣袍。
“子浔别去!这不是普通的井!”殷承雪拉住了他。
白子浔疑惑的看着殷承雪走到井边蹲了下来,白袖中的手轻触着井沿,仿佛在试探着什么。
这时井中响起一道声音,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直叩心扉:“彼时忘川,青灯照魂!殷疏梧,咱们,后会有期!”
“是谁在说话?”白子浔问,然后扣着井沿朝里观望,里面竟不见清凉的水,而如浓稠的墨汁般黑不见底。
殷承雪皱着眉头,凝结灵力于指尖,击向井内,意料之中的被反弹回来。
这井设了结界,术法古怪,透着森森寒意,他不敢贸然破阵,只好站起身打算另寻他法。
“师尊,师叔说的是真的吗?”白子洵站在一边,他不信他的师尊会是魔皇之徒。
殷承雪看着白子洵急切的表情只淡淡道:“为师自立师门百年,从未拜师。”
“那就好……”白子洵心想果然是同名罢了。但他的疑问却没有就此消解,师尊为何要追杀师叔呢?他们究竟有何怨仇?
殷承雪并没理会徒儿的疑虑,自顾道:“一生蹉跎,轮回再生。尝过人间七情六欲,也不枉他走这一遭。”
白子洵点点头,想起十多年前,他见师叔时,师叔便给他讲了很多以前的趣事,那会儿他便想一个修道之人,放弃大道,反而逐流顺心,和自己意中人在一起,白子浔忘不了师叔说到恋人时,总是唇边带着笑,双眼亮晶晶的,像朦胧夜空的星点,仿佛下一刻就要落出来。可不知为何从没见过师叔的意中人,他也不敢问,他后来问师尊才知道是死了。
“可我们同修无情仙道,他为何和我不一样……”他的师兄,敢爱敢恨,敢问敢为,能为一人与天下为敌,而自己修得正道,却依旧被众仙门不耻,这究竟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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