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修明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个月了,对这个世界也多多少少有了些了解。
这是一个叫做“奉”的王朝,已经有近千年的历史,但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奉朝在连续三位沉溺酒色的暴君的统治之下,已经有气数将尽之势。朝外,北边和西方的外族合纵连横,试图拖垮这个庞大的王朝;朝内,各地势力蠢蠢欲动,欲肃清气象,更换新天。奉朝前途不明,但光明的成分没多少。
当然,这些都和现在的他关系不大。傅修明穿到了奉朝一个偏远的封地,名为景州,变成了一个杀猪匠的儿子。他醒来时,发现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尽管相貌相差无几,但原身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腰间还有剧烈的灼痛,他一摸才发现是母亲给他的坠子。宝石周身通红,内里剔透,好像有光在其中流转,滚烫得要命,但很快又黯淡下来,变成了一块平平无奇的红色石头——不知为何,傅修明感觉它从此都不会再变回以前的样子了。
这就是他和之前的世界剩下的唯一联系,那些用功读书、努力工作的过往,他的父母、朋友,好像水中的泡沫一般,轻而易举就消失了。
这具身体在傅修明穿过来之前已经高烧不退昏迷了小半月,他的杀猪匠父亲本来都买好了棺材,结果儿子奇迹般醒过来了。尽管人变成了个傻子,神情恍恍惚惚,成天问些奇怪问题,但是并不影响杀猪匠对儿子失而复得的喜悦。
接受现实后,傅修明就说服了自己人生重新开始这件事,被他的新“老爹”强迫着学杀猪的手艺,担心他这个“傻子”在自己故去后没有吃饭的本领就得沦落街头。
却不想那一刻来得如此快。
那一年,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景王在京城被害,王府上下百余人口被灭门,景州为之震荡;二是北方和西方的外族同时入侵,现有的兵力几乎无法抵抗,朝内开始大规模征兵,家家户户都要出人。
傅修明的“爹”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傻子儿子去,因此他走上了战场,从此再也没回来。
傅修明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觉得自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珍贵难得的一点慰藉也失去了。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把城中某条巷子遇到的一个倒在地上半昏迷的少年带回家。
少年看上去和他这具身体年岁相当,他衣着华贵,却满身脏污,人看上去也很憔悴。他相貌惊人,即使面容消瘦,闭着眼睛,也能从那长长的羽睫和Jing巧的五官中看出定是个俊俏少年郎。
少年在他Jing心照料之下醒来后,对傅修明怒目而视,从柔弱的小猫变成了凶狠的幼狮,对救命恩人的第一反应是把闪着寒光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谁派你来的?你是狗皇帝的人?”
“不是,”傅修明并不紧张,只是觉得危险物品果然还是要放得离小朋友远一些,“我就是个杀猪的。”
少年始终没告诉他自己的来历,但经过后面数月的相处,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能算上是融洽。傅修明每天在rou铺杀猪卖rou,尽力给一看就知道出身不凡的少年提供好菜好rou,对方也不是不知感恩的人,会为他分担一些清洁扫除的工作。
少年虽然不会再试图威胁他的性命了,但脸色也不好看。他总是一脸沉郁,表情和眼神都不自觉流露出愤恨和痛苦,傅修明偶尔会问,对方总是沉默不答。
少年有时会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到镇上的集市去办事,傅修明也不太管他,只是告诉他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可以找他拿。
两人认识不久,但日子过得跟相依为命似的。如果不是因为少年某天突然消失了,只留下一块玉佩和写着“救命之恩 百倍回报 云琅”的字条,傅修明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他摸着那块刻着一个“姜”字的白玉玉佩,上刻龙凤呈祥云纹,白玉坚硬、剔透,抛光度很高,一看就价值不菲——他后知后觉想起,景王好像就是姓姜的。
他最终还是变回了一个人,这次之后,他就没再捡回什么人了。
……
时局持续动荡,傅修明的rou铺撑了两年就撑不下去了,镇上的人口急剧减少,他卖出的rou还不如腐烂的多,慢慢地也变成了流民中的一员,和放弃安土重迁的人们一起寻找新的出路。
天下满目疮痍,积重难返,即使离开家乡也不一定能活下去。流民的人数越来越少,倒下的尸体越来越多,深夜时常飘荡远方传来的女人和小孩的哭声,上层社会的动荡他们感受不到,但社会底层已然是人间地狱。
傅修明思考了很多事情,最主要的还是乱世里平民百姓的命运。前世他的工作不怎么样,但是世界是和平且美好的,大多数人都安居乐业,过着平淡幸福的生活……而不是在乱世之下被迫易子而食。
傅修明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但他想要有所改变,因此他放弃了另谋生路的想法,加入了起义军。
旧王朝无以为继,起义的烽火遍地燃起,最终渐渐合流到打着“景”字大旗的、那支最Jing良的队伍之下。景军的主帅被称为“王爷”。傅修明彼时只是个小小的百夫长,从来未见过这种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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