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维隐隐有些猜测,师诸和与宋氏之间的关系或许并非外人所见的那般融洽。
但无论对方是单纯的敷衍,还是不想将功劳分给前营,仅仅是不肯出兵卢嘉城一事,就足够让东部那些准备以逸待劳的叛军焦头烂额。
过了一日,甘维再次请求跟师诸和见面,一进帐就单膝跪地,将姿态做足,然后道:“对于卢嘉城之事,在下有一计献于将军。”
师诸和道:“甘君不妨直言。”
甘维道:“此计与卢嘉城葛氏一族有关,他家的情况外人或许不知,但同在城中,我们甘氏却清楚,当日那葛氏姐弟说是分家,实则在暗中依旧有些勾连,因为山中气候shi冷,葛贼的妻儿难以忍耐,便被悄悄送回了族中照料,若是将军能以他们做人质,不怕葛贼不望风而降。”
为了哄劝师诸和立刻出兵,甘维也算花了心思,依他所想,此人迟迟不肯出兵,不过是觉得单凭手上这些人马无法对抗山匪,又不肯去前营求援,所以便提供了一个能轻松平定山匪的方法,只要师诸和依言行动,两边交上了手,之后发展,便不由对方一个人说了算数。
师诸和虽是打定主意与甘维做戏,在听到对方这番“出谋划策”后,依旧险些没能绷住表情,当场笑出声来,此人哄骗得如此不经心,师诸和也稍稍调低了自己的水平,他看着对方,先刻意收敛了笑意,然后肃然道:“甘君剖心相待,师某也不瞒你,我打算绕开卢嘉城,换一条路前往右营。”不等对方开口,又道,“师某初至右营为官,军中上下自然不肯服我,必得做些事情扎稳根基,是以在下已经打定主意,用右营之兵来平此山匪。”接着拱了拱手,正色道,“虽然暂时无法抽身前往卢嘉城,不过甘君今日献计之德,师某一定谨记在心。”
甘维闻言,讷讷无法言语,他现在完全理解了师诸和的打算,也明白自己再怎么舌灿莲花,都无法说服对方——师诸和的理由很实在,新官上任三把火,作为正在就任途中的右营主将,他需要一场胜仗来奠定自己的权威,想要达到最佳的立威效果,就必须使用右营的兵马。
然而右营现在已经完全处于东部的掌控当中,真放任师诸和等开了春后再慢慢走过去,就算谋反的消息不曾泄露,也顶多只能吞掉这边的千余名士卒,从性价比来讲绝不合算。
傍晚。
随着甘维一块前来此地的某位侍从借口出恭,悄悄走到营地不远处的一处林地里,与等在此地的人密语一番,直过了半个时辰才终于返回。
一方行动隐蔽,一方有意放水,两边力往一处使,最终在师诸和等人跟甘维的共同努力下,求助的消息被顺利传出去,新的安排被成功传进来,得到进一步指示的甘维没有继续劝说师诸和出兵,反倒跟人聊起了家常。
甘维:“在下在此耽留太久,实在是打搅将军了。”
师诸和笑:“甘君亲来报信,一片拳拳之意,令人感佩,况且若非足下前来,在下平日也无人可以畅谈。”
甘维又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才起身致意:“年关将近,甘某牵挂家中事务,等日后再来拜望将军。”
师诸和也站起身道:“既然如此,师某也不多留,今晚便设宴为足下送行。”
行路在外,一切从简,说是宴会,不过酒rou而已,入席之后,甘维紧张得连酒水的滋味都唱不出来,强打Jing神与师诸和说笑,他心跳如鼓,背上也一阵阵地流冷汗,却依旧强自支撑,免得被对方发现不对来。
任飞鸿在帐外看了两眼,作为一个善于捕捉细节之人,她机敏地注意到了甘维面上的紧绷之色,深觉对方实在不必如此辛苦,反正师诸和演技好,就算甘维当真露出破绽,也一定能表现得熟视无睹……
宴席中间,忽然有斥候闯入帐中,面色惶急道:“将军,有要紧军情……”
看见人进来,甘维目中闪过一丝期待之色,没料到对方话未说完,师诸和便一拂长袖,将人直接斥退。
师诸和冷笑——他入仕前一贯低调内敛,多亏学习能力不错,才能成功做出完全不符合往日人设的神情:
“无稽之谈,在山余坡这边,能有什么要紧军务?”
甘维小心翼翼地开口:“将军不用仔细询问一番么?”
师诸和摇头,重新坐了回去,还让左右给甘维斟酒:“底下人惯会大惊小怪,甘君莫要在意,继续喝酒便是。”
甘维听见后,几乎呆在当场,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当日师诸和不肯出兵卢嘉城,所用的理由固然很有道理,但是否也存在一种可能,那就是师诸和本人根本不会带兵打仗,所以才不断找借口敷衍?
联想起师诸和之前各种推辞不肯去右营赴任,甘维依稀觉得,自己可能看破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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