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见到周克馑更早的是夫人的召见。
是夜,去岁秋日她替夫人点灯的那间书房,她已经许久没踏入了,这回看来,多了一座仿古三层错落烛台,上面红烛葳蕤,蜡油在铜制盘子上堆地层叠,也许再过一个时辰就需得换个盘子了。
阿厘如是想到。
她跪在光滑可鉴的石板地上,已经等夫人半个时辰了,足够使她从起初的惶惶然过渡到现在的心绪平静。
隐约听见外边打更的敲锣声,又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门口才传来动静。
阿厘捏了捏酸痛的腰腹,跪直了身子。
今日夫人穿了轻薄的橘色百钱縠衫,梳着极繁复的牡丹头,金银玉骨饰其间,摇着缂丝团扇坐到了案前。
听到阿厘向她见礼,才反应过来她跪在那儿似的,吩咐云筝给她抬了个矮凳,温和地命她坐下。
许久不见云笙这丫头,原已经出落得这样好了。夫人开玩笑似的同云筝说道,团扇半遮脸,一双美眸还是落在阿厘身上。
谁说不是呢,咱府上风水养人。云筝一边笑着应和,一边把冰镇酸梅汤放到奉到她手边。
阿厘向来不懂如何接主子的话,以前真心实意地敬仰夫人时还能脱口而出些讨喜的言辞来,现在只是木讷地坐着,不知如何是好。
我这阵子均去Cao心馑儿的婚事了,伯府夫人又病着,也没得Jing力管府里这点子事,现在婚事眉目,才有了心力,就发现好些日子不见你了。
夫人喝了口酸梅汤,也无所谓她搭不搭话,继续道:一问之下,竟然是底下人使了诡计叫秦嬷嬷误会你差事干的不好,便调到下边干些简单的活计了。
我就想着你这丫头最是单纯,做些简单活计也没事,云筝告诉我才晓得这底下的人竟然胆大包天欺负起了我屋里的丫鬟,真是气煞个人。
你且放心,那些个没脸没皮的我都叫周兴去罚他们板子了,跳得高的也叫秦嬷嬷发卖了出去,她看顾不周,这三个月例银减半都补给你。
云筝见她呆头呆脑的僵着也不晓得谢恩,心下轻蔑,就知道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倒了杯梅子汤拿到她跟前:这是夫人给的,大热天消消暑罢,云笙妹妹。
阿厘还迟钝着,肢体好似都不是自己的了,眼前的景象隔了层纱,烛火跳动,仿佛是溅到了她的眼角,满脑子只剩婚事这二字。
酸梅汤冰凉的水汽氤氲在面前,阿厘强忍着手抖接过那白玉杯盏,手指把着搁在膝盖上,任凉意穿透了衣裙,从膝头摧枯拉朽地扑到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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