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林搬回了老宅。
这座宅子很久没人住了,屋檐上留了窝燕子,底下对着口空缸,落了不少燕泥。
金鱼池里续着雨水,连通外面的小水渠,不全算死水,时常有人打草。
池广军养的几头大鲤都送了人,水里飘着孑孓和飞过的蜻蜓,重水华漂在池边,发出几朵花苞来。
他在这个家里长大,门外灰墙黑瓦间的石板路,池铭骑自行车带他走了九年。
如今回来,宅子空落落的,一切都不如旧了。
这里没别的优点,离地铁近,池林每天在巷口买两个包子,赶早高峰去琴行。樊山誉早在半年以前辞了职,祝雪音倒是还在琴行里。
下学期开学大三,小姑娘不准备再干了,如今nainai平安出了院,她也在越来越好的生活里变得爱笑许多。
只是提起樊山誉,她也会立即收敛笑容:“樊哥啊,他来离职那天我遇见了,胡子拉碴的。我问他你好点没,他都不说话。”
家里陆裕常来,基本都挑着池林不在家的时候。池铭不放心他,池林知道,他手机也还没换。
一切看似回到了正轨,池广军的遗产分割也下来了,公司归池铭,这座老宅分给了池林,还有10%的股份。年分红,至少池林下半辈子是吃穿不愁了。
猫本就是池铭的,他忙起来顾不上,闹了一次病,后来就跟着池林住老宅。整天蹲在金鱼池边,看梁上的燕子。
门外偶尔听见卖光饼的自行车铃,也许是这行的最后几年,池林已经很难得遇见了。
他出门买了十块钱的饼子,自己吃,掰碎rou给猫舔了舔味道。
琴行后来也转给了池铭,有了注资越做越大,池林时隔一年再回去,这里已经成为了国内比较知名的一种小众乐器品牌。
原先说要走的祝雪音没走,大四的她当了小经理,不准备考研,已经成为了预备役社畜。
池林给她买了个小蛋糕,又和琴行里熟悉又陌生的老朋友们告完别,带走了他那架老旧的木钢琴。
小巷的大门实在进不了,最后是用吊车从围墙边吊进房的,巨大的动静吓得猫上了房顶,池林拿rou罐头哄了一晚上。
一系列举动像是与世界道别,当他久不出门的第二个月时,池铭终于来了。
他穿着从里黑到外的西装,不知参加了什么会,挂在外衣口袋上的写名字纸条都没来得及撕,看起来很滑稽。
池林帮他撕下纸条,好在衣服没坏。
“去见什么人了?”池林笑着。
“小朋友,”池铭说,“纸上还有盲文。”
池林摸了摸,确实有几个凸起,纸边被摸得有点毛了。他很难想象池铭蹲在孩子堆里介绍自己的样子,而事实上,池铭很可能这么做了。
“今天也有人敲门,我不认识。”
猫儿跟在池林脚后,池铭脱下西装外套,又扯松了领带。他垂下袖口逗着猫,答:“监控陆裕会来拷,你不用担心。”
“最近事情很多吗?”
连池林都被找上了,显然是有人想找池铭的麻烦,却又无从下手。
“我会护着你的。”池铭说。
池铭实在不必要有他这个弱点。谁都可以拿捏池铭,如果抓到他的话。
池广军实在很聪明,他像有意纵容般打磨兄弟俩的关系,就像顺树而上的爬藤,早早地缠绕在一起。
当一株妨碍到另一株时,处理的方法也十分简单,除去即可。
他再也不是池铭相依为命的人了,他是池铭的弱处、污点,乃至阻碍池铭走上正轨的绊脚石。
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现在的他对池铭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们早就离心了。
“池铭,你放我走吧。”池林说,“我会自己躲好,躲到没人认识我的地方,谁都找不着。”
“不可能,这个我绝对不答应。”
进屋关上门,残阳也被拦在屋外,只有窄窗上的玻璃透入分毫,让花盆里的枯枝切割成片。
池林搂着他的脖颈,一个吻将要触碰到,他先说了话:“你到底图我什么?”
图什么?谁也说不清,好像经年累月就这样了,相依早成了习惯。失去他的半年里池铭烟瘾加重了许多,他看不进任何人,今后也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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