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的时候,家主清一郎醉醺醺的被仆人们送回了家,院子中传来一阵阵细碎的噪音,将玲从睡梦中吵醒。他的睡眠向来很轻,一点风吹草动就会醒来,此刻他不悦的皱着眉,伸手拧开了枕边的夜灯。
“嗯……”仿佛被灯光刺激到了,他身边传来细微的嘤咛声。低头一看,和鸣不耐的翻了个身,从窝在他怀中的姿势变成了背对着他,捻住一个被子角蹭了蹭,呼吸均匀。
玲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更差了,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人在外面轻轻敲了敲纸门。他将夜灯关上,把和鸣往被子中塞好,确保不会让其他人发现他睡在自己房间里,起身披上单薄的睡衣开了门。
外头是女仆长南秋理跪坐在门口,看到玲出来连忙为他披上厚重的外衣。
“什么事。”玲一边系着胸纽问。
“大少爷,老爷回来了。他要见您。”
玲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整理好衣襟后立刻将纸门关上,他不需要多吩咐什么,没有人敢私自进入他的房间。南秋理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越是靠近清一郎的主宅,喧闹的声音就越是嘈杂。踏入玄关,玲换好鞋子,撩开几帐,清一郎歪倒在圆座上,发出一阵阵呻yin声,而鹭美正忙前忙后的照顾他。
从玲踏入房间起,鹭美的动作就变得有些僵硬,她在面对大少爷时,总是非常紧张。玲有着一副极为出众的容貌,跟他过世的母亲有八分相似,但两人的气质却迥然不同。这种差别导致了玲的美貌显得非常迫人,近乎凌厉。每次被玲的目光扫过时,即使他并不带什么感情,鹭美也总是感到一股如有实质的压迫感。
她匆匆为清一郎擦了擦脸,沏好茶水,像个幽灵一样退下去了。在男人谈话时,她是不应该留在这里的。
玲寻过一个坐垫,与清一郎对坐下来。清一郎喝下浓茶,这会儿也清醒了不少,他看着面前正襟安坐的儿子,眉目俊美,身姿挺拔,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很难不为之骄傲。
“父亲。”玲恭敬的行礼。
“嗯。”清一郎坐起身来,“在帝都的生活过的怎么样?帝都风物和家里比,大不相同吧。”
玲低笑一声,他性格天生沉稳,遇到再大的变化也不会有太多情绪波动,更别提只是去了一趟帝都了。但他还是斟酌了一下用词,为清一郎娓娓道来在帝都所遇到的见闻。
清一郎对他的见识十分满意,接着问道,“静流,你想好了以后打算专攻的方向吗?”
听到这个问题时,玲的眸子微不可闻的闪动了一下,接着缓缓答道,“父亲,我打算念医科。”
清一郎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惊讶表情,似乎完全没预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念医科?怎么会,我以为你会选择商科或者从政。”
玲在他的目光下,站起身走到房间的镜台处,轻柔的抚摸着上面一张Jing美的雕花铜镜。
“这是母亲当年留下来的东西。”他的目光带着眷恋,“我时常在想,如果当时我拥有Jing湛的医术,也许母亲就不会走的这么早了。”
清一郎的神色复杂,玲母亲的去世一直是他们避而不谈的话题。鹰取家与玲母亲的家族一直有世交,两人自小订婚,但因为女方从小体弱多病,需要静养,故而跟清一郎称不上恩爱。甚至在玲小时候,也很少见到母亲,他最惯常亲近母亲的方式就是坐在她房门口,听她在里面断断续续弹着一把三味线。曲调并不动听,但却很温柔。玲觉得她的生命也如同琴声,时断时续,在惶惶中不知道何时会戛然而止。
那把三味线最终到了他的手上,作为怀念母亲的遗物。
最终,清一郎没有对他的决定多说什么。即使在帝都,医生也是非常受到尊敬的职业。这年头想要学习医科耗资不菲,这本身就代表着家境优渥。何况人终有一死,尤其在生活奢靡的贵族中,他们对健康长寿的欲望简直到了贪婪的地步,愿意花费大价钱聘请医术高明的医者。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好好努力吧。”清一郎随意的勉励了一句。
“我会的,父亲。”
“对了。”清一郎话锋一转,“听说你跟那个孩子关系不错?”清一郎很少提起和鸣,在他的眼中,小妾带来的孩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甚至懒得提起他的名字。
玲耸耸肩,以一种非常轻慢的语气回道,“小孩子罢了,书院那伙人可巴不得抓住我的把柄呢。”清一郎瞬间懂了他的意思,这年头民风开放,娶一两个小妾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虐待继母带来的孩子在崇尚理治教化的上层教育间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反而是玲的这番做派会给人留下胸襟广阔和纯善待人的印象。
清一郎怎么看也看不出来他脸上有一丝真心怜爱那孩子的影子,遂有些放心。玲为人处世老道,兼之拥有优秀的头脑,除了武力方面,他已经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不过他早已安排妥当,家中不可能一直养着一个男孩子,将和鸣送去滋鹤道馆学武是最好的选择。限刀令只限制平民,等到玲学业有成,和鸣也能被打磨成他最好的武器,医者是可以拥有带刀的侍卫的。家里供养和鸣长大,这是他应该回报玲的。思至此,清一郎甚至觉得玲非常有先见之明,如果从小培养和鸣对他的感情,那么长大了和鸣将会对他忠心耿耿,哪怕真的有什么危险,也会舍弃自己保障玲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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