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

    17号一个人静静地躺在黑暗里。周围万籁俱寂，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还有心跳。

    砰咚——砰咚——规律而沉重。

    不用特意想象也知道，现在窗外高悬的人造月球，正如同之前的几千个夜晚一样，撒下淡薄的无机质的冷光。

    即便如此，他平时也习惯开窗睡觉。毕竟月光虽假，却是这里为数不多的带有他从前生活影子的事物。然而今夜，他却特意拉上了窗帘，将光线都遮挡得严严实实，似乎也预示着某件不同以往的事情即将发生。

    法兰绒毛毯底下已经渐渐开始有了温度，纯棉的床单柔软而舒适。若搁在平常，此时他早已昏昏欲睡，但是现在，17号却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不仅如此，他还越来越紧张、焦虑、害怕、兴奋......每种情绪都让心脏跳的更剧烈，一下一下，大力撞击他的胸口，震得耳膜都发痛。

    他甚至怀疑当房门打开的时候自己会不会直接心脏病突发，或者干脆失去理智夺门而出......

    但想象代替不了现实。至少现在，他逃不了，躲不掉，就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只能一个人，孤独地在黑暗中等待命运的降临。

    今晚，他就要去完成自己从诞生起就注定的使命，那是他们这些实验体得以存在的意义。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他一次又一次地扪心自问，自己为何如此心神不宁。究竟在期待些什么，又在抗拒些什么？

    没有定数的等待最是难熬。所以当房门“滋——”地一声滑开，露出门外那个高挑挺拔的身影时，编号“17”的O组实验体甚至都有点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其实17号不止一次地猜测过自己的搭档是什么样子。

    为了避免纠纷，他们和A组接触的机会不多，即便有也基本都是隔着加厚的钢化玻璃远远瞄一眼。

    在他的印象中，A组成员几乎是清一色高大强健，豪放张扬，而那些达到甲级的佼佼者们更是目中无人唯我独尊。

    但眼前这个，似乎和他们都不大一样。他很安静，却更像是蛰伏在夜幕中不动声色的野兽，反而更让人心生警惕。

    房门自动合上，室内又陷入黑暗。那个人迈开长腿走过来，连脚步都轻得几不可闻。

    17号借着墙壁反射的微弱光线努力分辨着对方的轮廓。

    大概A组的夜视能力比他们要好很多，因而那人才可以从容地绕过家具走到窗前，每个细微的动作都带了一种猫科动物特有的慵懒与矫捷。

    他伸手抓住窗帘——

    “......别！！！”17号不禁脱口而出，神经瞬间绷得死紧。

    然而对方只是将两片帐幔拉得更严丝合缝，确定一点光都漏不进来。

    床上的O组少年松了口气。看来，对方似乎也并不想见到自己的真面目呢。

    ......原来矫情的不止我一个。

    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真没想到，原本素不相识的两个人，想法竟奇异地不谋而合。17号开始对这个实验室给他分配的搭档产生了一丝好感。

    然而，这刚培养起的微小信任仅仅持续了两秒钟不到。因为紧接着，对方就踱到床边，二话不说开始脱衣服。

    ......

    ......尼玛你们A组都是这么直奔主题的吗？！至少应该先礼貌性地寒暄两句吧同志！！！

    尽管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面对此情此景，17号心底还是涌出了不小的恐慌和......羞耻，再也按捺不住地掀开被子坐起来。

    那个人似乎并没有在意他的反应，依旧有条不紊地抖了抖手中的外套，端正披在椅背。然后撕开皮手套的暗扣，一只一只摘下整齐码放在桌边。接下来是衬衫，从领口处解开，脱去，叠好，安置在椅子上。

    下面轮到皮带......

    “等等等等等一下！！！”17号再次不假思索地出声阻止，只觉得自己的脸烫得要爆炸。想要拉住他却又不敢，双手僵在半空微微颤抖。

    那个人动作一顿，略歪了歪头，好像有点疑惑，又或者是想侧耳静听这个咋咋呼呼的小O还想说什么，却依旧不出声。

    17号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虽然丢脸，但还是鼓起勇气，开诚布公地跟对方坦白：

    “我...这是我第一次任务，就有点紧、紧张......要不咱慢点儿...嘿嘿...慢一点儿好么......”

    他边说边小心翼翼地从长睫毛底下瞟着面前的人。

    那哥们可能也没想到会在繁育任务中碰到这么个活宝，修长的手指还放在腰带上，整个人宛如凝固了似的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