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我说道。
威克笑着回答:“抱歉,临时有工作。”接着,他凑过来给我一个吻,尖尖的牙齿总是碰到我的舌头,他太着急了。
我不介意,伸手揉乱他的头发:“下次记得告诉我呀。”
“好。”他的声音和发丝一样柔软,令我想起了犬科动物的皮毛。
比如狗。
现在我们没有养宠物,但很久之前,我有过一条导盲犬。它是父亲从树林边捡回来的,可能有狼的血统,看起来一点都不乖,却意外听我的话。对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它是最适合不过的:便宜、好用、有小聪明。
在我刚失去视力的那段时间里,它抚慰了我的不安,令我从同龄人恶意的嘲笑中重新鼓起勇气。虽然我仍是个瞎子,这是不可改变的现实,但有了它的陪伴,我变得开朗,也重拾了读书的兴趣。父亲很高兴,偶尔也显得忧心忡忡,说:“还好有它,可等我们都走了,你要怎么办呢……”
“我还是会活得很好,爸爸。”我说。
这不是盲目自信。虽然有了导盲犬,但我没有放松对自己的训练,只是能更加放心地碰撞、倾听,假装自己还是个身体健康的人。整个过程中,它给了我很大的支持,尤其在父亲因病去世后,我几乎离不开这条忠诚的狗,而它尽心尽力照顾我,连发情期都没有离开。
然后意外发生了,邻居家酗酒的孙子开着车,昏头转向,朝走在人行道的我狠狠撞来。幸好我被及时扑倒,等我从路旁的草丛里爬出来,狼狈地到处摸索,最终只摸到了一手chaoshi。
——我的狗狗,我的家人,它就这么离开了我。
当然,最痛苦的不是它的死亡,而是凶手毫无愧疚。更何况,他还有个一向看不惯我们这些“下等人”的nainai,在没出事前,她就经常对我们冷嘲热讽,还试图用掺了毒药的面包弄死令她觉得“无比恶心的畜生”。出事后,这种恶毒的情绪更是上升到高处,她几乎每时每刻都紧盯着我,仿佛是我逼迫她的孙子做下错事。
我的身体感到一阵难受,最难熬的时候,我甚至想过自杀。但我不甘心,当皮肤被刀刃割开后,我将它变成了献祭,用那些流传在网上的、虚无缥缈的邪恶仪式,希望让我的狗狗在死后的世界过得舒服。
……
今晚威克没有临时外出,他的手臂揽过我的腰,像害怕我会离开一样,紧紧地固定着。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尝到他嘴唇的味道,有些像铁锈,但他应该用过了漱口水,很快就被冰凉的薄荷味冲淡。在失去导盲犬后,我遇到了威克,当时他无家可归,我们两个可怜人便住在了一起,并在不久后相爱。
很难形容这是不是纯粹的爱情,还是依赖。威克帮了我太多,无论是反击故意在路上撒碎玻璃的邻居老太太,或者对付死性不改、上门找麻烦的年轻人,我没有办法不陷入对他的感情里。
“对了,听说我们的邻居很快会搬走。”威克突然开口。
我懒懒地应了一句。
我早就知道了,在那个肇事者被咬断双腿的深夜后,我什么都知道了。新闻里说,他被某种犬科动物袭击,来不及反抗,加上事发地点在无人的小巷,等送到医院,两条腿已经接不回来。警察巡逻了好几遍,一无所获,反倒是街区的人猜测是不是我死去的导盲犬回来复仇,传得煞有介事。
他的nainai自然不信,不过几天前威克非常坚定地告诉我,如果她相信了闹鬼的传言,就会逃跑,她本质上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果然,今天上午我听到消息,昨晚她在家中差点被咬断喉咙,现场没有外力闯入的痕迹,也没有脚印。
“我什么也没听见。”警察过来询问时,我摇摇头,“我和威克睡得很早。我是个瞎子,没有导盲犬,他必须时刻守着我。”
没人怀疑,包括我们的邻居,她吓破胆了,恨不得马上搬走。她一直讨厌狗,同时也害怕,大家都说她和孙子是罪有应得。我们则得到了同情,威克不太适应旁人这样的眼神,我倒是习惯了,在变成瞎子的这些年,我甚至学会了利用这些虚伪的善心。
这时,我觉得威克的手臂又收紧了些,只好尽量温柔地亲吻他,安慰他。
他总这么敏感,仿佛知道我的耳朵比任何人的都要敏锐,听得出他悄悄出门的动静。不过我不会告诉他,其实他有更多的破绽:比如来历不明,比如尖利的牙齿,比如残留在口腔的一点点血ye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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