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听见“宋家大少nainai”几个字,她走了过去,问那个正在懊恼的年轻男人:“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要接的人是我?”傅嘉树转头,见到是那位女郎。傅嘉树不敢相信,就凭这位的容貌气质,宋舒彦怎么可能新婚之夜扔下就跑,好歹也该了解一下吧?更何况刚才她给卖香烟的小女孩解围,还颇有侠义心肠,这样的女子不想要,还想要什么样的?他再次确认:“我接的是宋舒彦的太太。”“宁波宋家,宋舒彦的太太,我是秦雅韵。”看起来宋舒彦没那么不靠谱,还是找了人来接她。只是这个人挺不靠谱,不早点拿出这张纸。傅嘉树不知道宋舒彦的太太具体叫什么,兴许宋舒彦自己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但是知道那位少nainai姓秦,毕竟秦宋两家定亲,大家早就知道的。这真的是宋舒彦的太太,傅嘉树为自己先入为主,给对方一个很土的刻板印象而有些抱歉:“不好意思,我认错了。”“没事。”秦瑜对这个刚才也想帮那个小女孩解围的年轻人是有一些好感的。“你就一个人吗?”傅嘉树很奇怪,她为什么不带个丫头?秦瑜把自己跟大太太说的理由,再说一遍给傅嘉树听:“听说受过西洋教育的人,比较自我,不喜欢太多人冒然介入他的生活。我和大少爷之间已经有误解,少一个陌生人,总归能少些事。”听她这么说,反观宋舒彦,实在过于执拗。秦瑜问他:“还没请教先生姓名?”“傅嘉树,我和舒彦兄一起留学美国,他去巡查武汉的经销情况,所以让我来接你。”“好的,谢谢!”秦瑜用膝盖想都知道,宋舒彦以为她会死缠烂打十分难搞,所以先晾着她几天。这算是心理战?秦瑜跟着傅嘉树走到一辆宝石蓝的老爷车面前。不对!对这个时代来说,这是最新款了。作为汽车工业从业者,秦瑜有幸看到了这个年代风靡一时,后来销声匿迹的奥卡车,这一家只存在了三十七年的汽车厂,有一款经典车,每次看到这辆老爷车,秦瑜都被它很有灵气的线条所吸引,她一直为这家汽车厂没能熬过三十年代经济大萧条而惋惜。见秦瑜停在那里盯着车看,傅嘉树才有种感觉,宋舒彦的太太确实没见过多少世面,会因为一辆车而新奇。傅嘉树让脚夫把秦瑜的行李箱放在后座上,他跟秦瑜说:“嫂子,上车吧!”“哦!好!”秦瑜拉开了副驾驶的门,上了车,习惯性要拉安全带,没拉到。傅嘉树看她怪异的举动,笑:“你这是?”“有没有把手,是不是要拉一下?”秦瑜找了个借口。傅嘉树指了指,秦瑜终于看到了一个把手,伸手抓住,看着傅嘉树莞尔一笑的表情,秦瑜心里泪目,作为一家汽车集团,管着全球七家工厂的运营总监,国内汽车领域排得上号的女人,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人看成是不认得汽车的土包子。傅嘉树开车出去,这个年代的路面大多是砂石路,这辆车的悬挂有弹性,但是太硬了,车子开在路面上,上上下下蹦跶,还特么没有安全带,确实需要拉住把手,否则脑门要磕在车顶上。“等下到了水门汀路面就好了,你要是晕车跟我说。”傅嘉树认为她是傅嘉树把车停在饭店门口,两个穿着西装马甲的服务生过来搬运行李,秦瑜跟着傅嘉树下车。见秦瑜满脸疑惑,傅嘉树解释:“因为你来得匆忙,舒彦兄有急事,所以他还没安排好,让你先在饭店落脚,等他回来再接你回去。”不去宋家,她不要太高兴,宋舒彦是多大的脸,才会担心她会去爬他的床?秦瑜心里高兴,嘴角挂上笑容,看着门口的印度守卫问:“这是英国人开的饭店?”
她只是因为看到两个印度人而稀罕?傅嘉树仔细辨认,对方没有任何不快:“这家饭店是我们家和其他几家股东合开的饭店,宋家也有股份,这里是英美公共租界,不用两个印度人看门没有腔调。”“原来是这样。”傅嘉树站定跟秦瑜说:“我给你留房间的时候就说了你是我老家的一个远房亲戚。”这是宋舒彦叮嘱他的,千万不要让她看到一点点希望,让她独自一个人住在饭店,好吃好喝供着。秦瑜点头:“这个身份很不错。”“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对你不了解,人和人的相处需要时间。”傅嘉树原以为按照他理解的老家的贤妻良母,哪怕受了委屈,也定然是忍着,他还想要怎么安慰她两句,看上去她没有不快?“没事。”秦瑜说得真心。傅嘉树仔细揣摩她的表情,这还真像没事的样子。她是真看得开?秦瑜跟着傅嘉树穿过玻璃旋转门进入大堂,这个大堂颇有上辈子五星酒店的气势,拱形梁和罗马柱构成的一个个区域的顶上,一盏盏巨型水晶吊灯,璀璨闪耀,让整个大堂更显得富丽堂皇。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带着一个穿着白色围裙的女服务员过来:“少东家,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这是梅玉,是我们的客房服务女客的领班,她来为这位小姐服务。”傅嘉树站定说:“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如果你有什么缺的,只管问这位张经理,任何困难都可以跟他说。”“好的,谢谢你了!今天真的麻烦你了。”秦瑜跟傅嘉树道谢。“舒彦兄让我替你发个电报去家里,我就发你已经到了,一切都安好。可行?”“拜托了!就用我的口吻给老爷太太发,我称呼他们父亲母亲。”听她这么说,傅嘉树实在佩服她心态真好:“好。那我走了!”傅嘉树转身要离开,他刚刚走两步,下意识地转身,见她步履从容地跟着张经理和那个女服务生往里走,丝毫没有因为被安排在饭店的不快。傅嘉树有些莫名地怅然,转身走出去上了车,发动汽车,脚踩离合,要开车起步,低头看驾驶杆下的三个踏板,她说不应该这样设计,容易产生安全隐患,自己为什么从来没这么想?秦瑜在张经理的陪同下,走进了电梯,张经理跟开电梯的那位说:“五楼。”开电梯的拉上了栅栏门,启动电梯,电梯轿厢猛然一动,听见链条响动的唰啦啦声。张经理颇为骄傲地说:“只有我们云海饭店才把电梯给所有客人开放,其他有电梯的饭店要不是洋人才能坐,就是必须是有身份的客人可以坐。”秦瑜见电梯上有块铭牌,上面刻着奥的斯的英文字样,原来这家电梯公司百年前已经做电梯了呀!从电梯里出来,走进过道,张经理指着过道尽头的门说:“秦小姐,过这扇门有个空中天桥,您可以站在天桥上尽览大上海的景色,也可以去对面的舞厅跳舞,对面五楼是舞厅,四楼是电影厅,台球室和乒乓球室,二楼是西餐宴会厅,咱们的主厨是法国人,有地道的法国菜,因为咱们这里还是英美公共租界,所以还提供英国和美国菜。底楼是中餐馆,有地道的宁波菜,您也可以试试,还有面包房和咖啡馆。面包房的西点也非常不错。如果您喜欢运动的话,底楼还有室内游泳池,这个游泳池在咱们大上海是头一份的,一年四季恒温,也可以打网球。”“可以跑步吗?”“饭店后花园就可以,很多西洋客人会跑步,秦小姐也喜欢?”当然不止这些,上辈子她一个人住大平层,把两间房打通,做成了书房加康乐室内,跑步机、划船机、椭圆机加上力量训练,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她看来运动可以让人常保青春,不仅是身体愉悦,脑子也更加灵活,自从穿过来成了少nainai,看着软趴趴的胳膊和平坦但不结实的小肚子,看着都想哭。哪怕宋家不小,总不能提起裙子跑吧?唯一能干的就是把门关上,拿个红木圆凳做力量训练,做了这么久,有点效果,但是远远不够,她要把肌rou线条召唤回来。张经理送秦瑜到房门口:“秦小姐,我就送您到这里了,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来大堂找我,或者找我们梅玉。”“好,谢谢您!”这位叫梅玉的领班打开了房门,房间是个套房,由一个客厅和一个卧室组成,里面依旧是法式宫廷风格的装修,金碧辉煌是必须的,客厅里还挂了巨幅印象派风景油画,这间客房还带了阳台。梅玉推开了客厅通往阳台的门:“秦小姐,您来看,咱们饭店对过就是上海最繁华的路段,几家百货公司都在前面。”当一片红色的广告进入秦瑜的眼里,什么百货公司,什么黄浦江,什么高楼,秦瑜都没有兴趣。前面有个巨幅广告上写着“请喝,蝌蚪啃蜡!”这几个中文字秦瑜不能理解,但是瓶子上熟悉的英文字母,让她恨不能落下眼泪,问梅玉:“这个蝌蚪啃蜡哪儿能买到?”“我们饭店里的番菜馆就有,那个味道很古怪……”还没等梅玉落下话音,秦瑜已经接话:“给我来两瓶。”等梅玉一走,秦瑜踢掉了脚上的高跟皮鞋,从箱子拿出一双布鞋,当拖鞋穿了进去,摘下头上的帽子,扔在沙发上,放下了一头长发,刚刚要躺下,门被敲响。客房的服务生拿着托盘,托盘里两瓶玻璃瓶装的可乐,边上还有个开瓶器。可口可乐放在桌上,李小姐关上了门,秦瑜打开一瓶可口可乐,往嘴里灌,那个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没人能懂穿过来将近两个月,喝上一口肥宅快乐水的感觉。一口气灌了两瓶可乐进去,秦瑜躺在三人沙发上打着嗝儿,一百年前的可乐貌似气有点儿多。长途旅行挺累,喝到了上辈子的饮料,心里有些小小的满足感,甚至产生出了贤者时间之感,秦瑜躺在那里放空自己,没放空多久就闭上眼睛睡着了。傅嘉树回厂里,忙了一个下午,要不是从英国人的纺纱厂请了两位外国技师来帮忙,他可以不吃晚饭,两个洋人总归要吃饭休息的。如今世界第一的纺织机是英国的普拉德,这些年日本的丰田也在这个领域崛起。他们通过拆解普拉德的纺织机进行仿制,现在厂里管试制的老师傅是在一家纱厂做维修的,而这两个英国人,之前也受雇于一家在青岛的棉纺厂做机械维修工作。加上自己这个正儿八经机械专业的毕业生,拼拼揍揍,缓慢向前推进。朋友和家人都说他执拗,他不该下车间,不该去关注细节,而是要学会管人用人。家里人都说要是做不出来就算了。唯独爸爸全力支持他:“重工业是国之基础,无论是西洋人还是东洋人都是靠这个起家的,亏钱也要做。”傅家祖上是靠贩卖中药材,后来做钱庄生意,十多年前,当所有人都嘲笑他爸买下苏州河北岸的地皮是把钞票往黄浦江里扔,没过多久地皮大涨,他爸卖掉地皮,去买了一家英国的轮船公司,开始做海上运输。而且虽然他爸一直拒绝国民政府的邀请出任国有银行行长之职,不想跟政府之间有太深的联系,但是以傅家当前的规模,在当下,在商界也是举足轻重的。都以为傅家唯一的公子学成归来,定然是在银行界或者运输领域大展宏图,却没想到一头扎进了这家亏钱的机械厂。两位工程师回房间换衣服,傅嘉树和他们管技术的老师傅在楼下等两人一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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