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了一整夜,第二天,爱子发起了高烧。
昏昏沉沉间,她被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人从树底下拉了起来,半拖半拽,带进了孤儿院里。
头脑发热,身体却在发冷,她脚步虚浮,被领着走进那个礼堂。女人牵着她的手,拉着她一路走到最前面的礼台,她一转身,就看到一群孩子正盯着她。几十个人,大的比她大一两岁,小的也只比她小一两岁。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朴素衣服,一双双黑漆漆的眼睛冷漠又麻木,不带任何好奇地看着她。
女人的手背在身后,站在她的身边:“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了,你要叫我河村夫人。”
淋了一整晚的雨,爱子头晕得厉害,站在高了地板几寸的礼台上,感觉天旋地转,仿佛要掉下去一般。
河村夫人说完,声音顿了顿,没听到爱子回复,便转向她:“你要回答:是,河村夫人。”
“是,河村夫人。”爱子的声音很轻,身形摇晃,摇摇欲坠,有些站不稳了。
她好想睡觉啊。
“进了孤儿院就别想着离开,逃跑的人是叛徒,会被组织处理。”河村夫人说,既对着爱子,又对着台下的孩子们,“做叛徒,不仅会害死自己,还会连累亲朋好友。”
爱子盯着双脚,只感觉木质的地板像一个漩涡,要把她吸进去。
这个道理,她当然懂。每个生长在组织里的孩子,都被家长耳提面命,听着叛徒的故事长大,听那些叛徒经历了哪些可怕的遭遇,听那些叛徒如何下场凄惨,听那些叛徒的家属是如何被连累的,直到对组织的畏惧和驯服,深深烙印进他们的骨血里。
但那些听故事的孩子,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成为了叛徒和叛徒的家属吗?他们会想到,那些遭遇和下场,也会发生在听话的自己身上吗?
听话,是比走路和吃饭更早学会的技能。
然后她听到河村夫人开口。
“这位就是叛徒的女儿,叛徒的妹妹。”
犹如一道惊雷炸响,爱子吃惊地抬起沉重的眼皮,她没想到河村夫人会说出来,她以为她没有死,进了孤儿院,一切就既往不咎了。她看向台下黑压压的脑袋,他们都盯着她,冷漠的麻木的眼神消失了,他们打量着她,就像打量一个猎物、一个敌人、一个异己、一个贱民,带着评估、带着排挤、带着敌视、带着不怀好意。
而站在最中间的,是那个眉角有一道长长疤痕的男孩。
他看着她,眼睛里翻涌着无穷恶意。
爱子感到脊柱窜上一阵寒意。
“我最后强调一点,”河村夫人再次开口,仿佛是故意要在此时说出来,“孤儿院里禁止打架。”
爱子的处境变得很糟糕。
因为叛徒家属的身份,孩子们很有默契地针对她。在她的床上倒水、故意打翻她的餐盘,甚至把她反锁在澡堂里,而大人们视而不见,甚至暗中纵容。
叛徒就像过街老鼠,谁都可以欺负。
“放我出去!”她愤怒地拍打着澡堂的门,但没有人理她。
她试图把门撬开,撬了一会儿就放弃了,一个人背靠着澡堂门坐到地上。地面冰冷,她抱着双腿,把头靠在膝盖上,看着惨白的墙面和墙角的污垢。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人生好痛苦,总是被欺负、被排挤、被孤立、被针对、被讨厌、被忽视、被打压,生活漂泊动荡,连光都绕开了她,四周的黑暗不被照亮,浓浓的孤独如墨水般包裹着她。
就连唯一爱她的姐姐,她都失去了。
她大声地吸了一下鼻子,伸手擦了擦眼角。
is life always this hard, or is it jt when you are a kid?
always like this
没有人和她说话,他们像远离什么病毒一样远离着她。上课的时候、做手工的时候、在院子里放风的时候,他们三三两两结伴,没有人带她一起。
那个眉角有疤的男孩叫哲也,和一个叫胜太的强壮男孩走得很近。有一天,哲也突然暴起出手,举起餐盘,就往爱子头上砸去。
爱子反应很快,双手护头,身子一矮,往旁边一躲,只有手臂被餐盘砸到了。
“快住手!”她叫道,“孤儿院里禁止打架!”
胜太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堵住爱子的退路,不让她躲开。
“谁说我在和你打架了?有人看到我在和你打架吗?”哲也笑嘻嘻地又是一拳,爱子避无可避,被直直打中鼻子。
她痛得眼冒金星,鼻血直流,眼见哲也的拳头又挥了过来,下意识伸腿一扫,就把哲也扫到地上。
围观的女生惊呼了一下。
哲也从地上爬起来,十分生气,又是一拳,爱子灵活地一个闪身,一记鞭腿,击中哲也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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