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出家人还要贪墨佛祖的香火钱吗?为重建大殿,我与舍弟至少捐赠了几千两银子,可那殿中新漆品相低劣,不知统共可用到了五百两?剩下的银钱,只怕都被你挪用到所谓的大业了吧?”
慧恩的脸色由青转白,又迅速恢复如常。
当了许多年的名僧,他时常也会有错觉,仿佛自己真是虔心侍奉在佛祖跟前似的。被晏安宁这么当面一揭穿,短暂的羞恼过后,他索性也就坦然了:“佛祖虽宽厚,到底不能拯救众生百苦,比起佛祖,我更信我家主子。”
一旁的小沙弥听着他这一番离经叛道的话,大大的眼睛里都是迷茫。
佛不渡众生,眼前这个对弱女子都能刀剑相向的男人就能渡众生吗?慧恩师父真是迷了心了。
他想起素日里慧恩在一众香客面前讲经释义的虚伪面孔和寺中师兄弟们吃不饱穿不暖的窘境,再看面前这群以强凌弱的黑衣人身上Jing良的装束,眼里的光渐次暗了下去。
晏安宁也是头一次见有人将一个活生生的人视为信仰,如此的虔诚而又疯狂。
但她不屑一顾:“你如此吹捧他,可他,实际也只不过是一个流窜了多年,连与朝廷正面交锋都不敢的鼠辈罢了。”
“放肆!朝廷强权,小皇帝残暴,吾主不过是养Jing蓄锐,卧薪尝胆罢了!”
“卧薪尝胆?勾践此举也不过十年,况且还是待在吴王身边如履薄冰,似你们这般不见天日地骗取民脂民膏,只是苟且偷生罢了!”
晏安宁对魏延的事了解得并不多。但她知晓的是,前世,这位蛰伏了十年有余的叛王也并没能得到什么好下场。暂避一时是韬光养晦,暂避一世,便只是狗熊罢了。
慧恩恨极了这牙尖嘴利的丫头,若能动弹,他定要掐死她。
包抄着他们的黑衣人闻言也纷纷目光不善,用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神盯着她——众人皆视魏延如活佛临世,又如何能容忍信仰被这般言语侮辱?
但魏延很是平静,他只是觉得很有趣。
他低声笑道:“想激怒我让我杀了你吗?你倒还真是不怕死。可惜了,我最见不得你们这般郎情妾意的庸俗戏码。你也别急着求死……”
“等药效发作了,晏姑娘说不定会改变主意呢。”
这话落在她耳中,倒让她微微有些发怔。
她倒并没有一心求死,只是在魏延半推半就之下明显不会再救慧恩的情形下,不自觉地想用言语刺激慧恩,求得一丝转机罢了。却不曾想到,落在魏延眼里,会是这样一番情形。
如今,顾文堂在她心里的确很重要,但她暗自认为,应也没有到会毫不犹豫地为他付出性命的程度。
人生在世,自然是自己更为重要。若是顾文堂有机会选择,应也会理所当然地保全自己吧。
她垂眸笑了笑,没有作答,却暗自开始吸气:魏延这话落下后,她的小腹似乎真开始隐隐作痛了……
当真给她用了什么穿肠的毒药不成?
“你挣扎了几日,便想出来这样的法子?”雨幕中有人撑着把黑油大伞,不疾不徐地走近了。
却是只身一人。
他淡淡的眸光在晏安宁开始隐隐发白的脸上微微打了个转儿,并未过多地停留,恍若她无关紧要似的。后者心中一动,亦垂下了头,脸上没有太多惊喜的表情。
魏延却笑了:“顾兄与晏姑娘是未婚夫妻,又何必故作疏离?”上下打量着似乎纹丝不乱的顾文堂,道:“若非为了她,想来顾兄也不会甘愿只身前来吧?”
顾文堂默然片刻。
一盏茶之前,他还率众包抄了魏延在漳城最大的一处据点,只是还未等发令,便先听闻了安宁为他所挟的消息……
魏延要他只身前来,那他来便是,又有何惧?
“你意欲何为?”他声音冷静。
“如今我已是兵败如山倒,我一人去死倒也无伤大雅,只是麾下兵士众多不可受牵累……若是肯为我们准备几艘出海的船,我便放了她。今日你因私情而来,想来也未弄得人尽皆知,他日我那弟弟想也无从追究。”
魏延笑得温和良善:“咱们到底是兄弟一场,我如此替你谋算,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但在顾文堂没有立时答话时,手中的利刃却不动声色地往下压了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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