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二十九年初冬,树木凋敝,整座太上宫难见半抹春色,唯有寝殿窗外那两株傲骨梅树,在寒冷中怒放天地,惊艳了半生时光。
那两株梅其实是六十年前,她入宫为后第一年,秦九凤亲手所栽。
自那时以后,她就这么一年复一年地看着,看它茁壮成长,看它鲜艳盛开,再看它无言凋谢,又看它迎面逢春又新生,也默默看它无情见证着自己一年年老去。
卫姒老了,真的老了,这一年她走到了生命末端。
虽然从形容上看去并无老态龙钟,也无疾无痛,但卫姒就是卧床不起,浑浑噩噩躺着,气息越来越弱了。
御医断定,卫太后熬不过今年冬天。
后来又请了诸多有名郎中,诊断与御医一致,熬不过今年冬天了。卫太后每每闻言,皆是和颜悦色地点头,自己身子骨自己当然最清楚,就连她本人都觉得卫姒活不到明年开春。
所以这一天刚过午时,卫太后苏醒了,只觉Jing神格外充沛,又非常想念着她的女儿姬凰,就派人去请了。正当她闭目养神时,姬凰静悄悄而来,跪在床榻下,轻声唤她:“母亲。”
卫姒睁眼,望着已经开始横生白发的女儿,慈眉善目依旧,握着她手。母女两人对望,久久凝噎无语。这偌大的咸阳宫,眼见故人一个个走了,只剩她们相依为命,都已从黑发到白头了。见不得女儿像被抛弃满眼泪光那模样,气郁深深盘桓着卫姒的心头不散,而后她转头,目光望向了窗外,望着那两株梅花树,慢慢地笑了起来。卫姒柔声道:“今日无风无雪,天气看来不错,扶我起来吧,姬凰陪母亲出去走走。”她这语气,平稳且温柔。
难得母亲有此兴致,秦姬凰赶忙应下。
母女俩穿戴整齐,于是出门了。
踩着积雪,卫太后身子骨分明是健朗的,走起路来丝毫不晃,大气不深喘一下。
反观她家姬凰,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添了皱褶的额头便已出汗,呼吸有了些许紊乱,但她脚步始终不落下半点,小心翼翼地扶着卫太后,亦步亦趋地与她往前走去。
如果姬凰尚有武功护身,即便老了也该同她一样,不畏寒,一生甚少病痛,可惜在当年那场宫变失了内息,每到严冬时候,姬凰被风寒侵了身,总会难受咳上那么几天。
她想,这便是代价吧?是代价吧?
想着又是心头怅惘,卫姒拍了拍女儿手背,不知怀着怎样滋味道了这句:“陛下还年轻,应当保重身体。”母亲关心女儿天经地义,这话却说的连她都觉得有些虚伪。
秦姬凰则笑,连连点头称是。
逛了一圈最终回来,两人并肩坐在那颗百年老树底下,一边抬头看纷飞的落花瓣,一边说着话。卫太后自知时日不多,趁还有口气,大多时候都是她在交代后事,姬凰十分耐心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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