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说,洛珩并不太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起的唐言章。
往前追溯,或许要上到彼此之间的第一眼。她一向对“一见钟情”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往开了说,连“爱”这个字眼都不太能够相信。
纽约市中心的街头,冬日的风依旧狠辣且不讲情面。前几日下的大雪埋在脚边,chaoshi肮脏的水汽将她的高帮筒靴染了点点污垢。
很冷。
她微微张口,呼出来的气在一瞬化作云雾,慢悠悠地往上飘。
洛珩站在这个街头或许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了。她身侧不远处有一个摄像机,而她正对面的马路栏杆上,绑着一块成色不新的黑板。
——“writeyourbigstregret:”(你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或许是一场社会实验,又或许只是某种特别的街头艺术。她在第一时间就看见了一位女士用着红色的粉笔,奋力在黑板上书写了这几个鲜红刺目的单词。她还在寒风中瞥见了那位女士的手,指骨关节泛着被冻伤的粉。
但出乎意料的,洛珩没有转身离开,反而驻足在了原地,盯着黑板有些出神。
“notttgyba”
“nevergogafterydreas”
“notpursugactg”
……
密密麻麻的,属于一个个擦肩而过,又完全不能共情的陌生人的故事。
洛珩握着早已变冷的咖啡,鼻尖在曼哈顿街头呼啸而刺骨的风里变得通红。她隔着手套,将自己针织帽往下扯了扯,试图盖过稍稍有些作痛的耳膜。
not
大多数人的遗憾都绕不开一个“未”。
她估摸掂量着自己往前的二十几年人生中是否有这样的命题出现,直到自己发僵的四肢开始喊痛了,都没能回答出个所以然。
洛珩低头,轻轻咬开咖啡盖,小口小口将黑涩的ye体饮入喉咙中。
事实上,她是个没有经历过遗憾情绪的人。在她所能想起的记忆范围当中,没有什么值得被称道或反复回望的片段。充其量也只能在初中去找到一些“或许当时这么做会更好”的想法。
只是也说不上遗憾。
初中的军训姑且能算作一次。
她还记得彼时从未互相过夜的同学头一回兴致盎然,盘算着该如何分到同一间宿舍。又相互围成圈,计算手里的钱能够去小卖部买几瓶汽水。
她背着手,乖顺站在队伍一侧,十二月的南方天气Yin晴不定,热辣而狠毒的太阳将她原本皙白皮肤晒得发红。不远处的李云撑了把伞,与其他班级的班主任并肩站在不远处有说有笑。
军训基地在黎城较偏的某个县城山区里,十几年如一日的陈旧设施美其名曰磨砺心智,实则除了学生宿舍与军训设施外,其余楼栋都经历了完好修缮。
她随着大部队领好迷彩服,顶着三十度的高温穿着两件衣服。被褥chao冷发霉,墙壁脱漆,十人间的宿舍只有一个狭小的淋浴间。
虽然洛珩不愿承认自己从小养尊处优,但这一环境却着实让她有点说不上来的发毛。倒也不是矫情,倘若让洛珩去选,她会愿意用自己的办法将环境收拾得好些,但面对这种极短期且无可奈何的“脏乱差”,她除了忍耐也没有别的法子。
站军姿时,她远远望见棚下的李云。隔着几个连,年轻的班主任着急忙慌地接了个电话,尔后便匆匆从视线里消失了。
头日的训练除了基本的口令军姿,就只剩下了熬太阳。偏凉的体温在此刻获得了优势,洛珩一言不发站在原地,与身边摇摇晃晃大汗淋漓的同学截然不同。
只是可惜天公不作美,当晚的守夜下起瓢泼大雨。洛珩站在职工宿舍楼下,虽有屋檐遮挡,但笔直的身形仍被呼啸刮起的雨丝沾得shi透。而她也在茫茫雨幕中,隐隐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形。
洛珩眉头微蹙。
不远处走进军营大门的女人撑了把伞,柔顺的发丝与裙摆被风鼓得扬起。她看不清女人的全貌,却没由来地知道了她是谁。
唐老师?为什么她会来?
军训通常都由班主任带队,极少出现副班主任到场的情况。
她瞥了眼不远处打盹的教官,原本一动不动的脚步往外挪了挪。
凌晨一点。
不知是不是错觉,洛珩总觉得女人似乎在往自己这边走过来。她半边身子被雨丝吹得chaoshi,但隔着一层闷厚的迷彩,她感知并不强。
“……洛珩?”
顶上的屋檐变成了伞。女人微微垂目,隔着雨雾触碰了下她肩膀。
“唐老师。”她抿唇。
“怎么站在这里?”
唐言章显然有些惊讶,但碍于镜片被雨吹花,她不得不临时摘下眼镜以此目视洛珩。
“站岗呢。”
“还要站岗的吗?这都凌晨了。”
唐言章极少做班主任,即便做,也通常只是中途接手,没有跟过军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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