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虞反问:“你呢,你为什么想死?”
季时秋答:“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了。”
吴虞说:“这太宽泛了,活着的意义……什么是活着的意义?”
“目标……?”季时秋不能很Jing准地概括或具述,但他陡然消沉的情绪格外饱满:“以前总想带我妈去看病,带她游山玩水,可惜没来得及。”
吴虞微不可查地弯弯嘴角:“你很爱你妈啊?”
“你不爱吗?”
“我只想杀了她。”
季时秋意外地看向她。
吴虞撑坐起身,摸到床头柜上的烟盒和火机,点燃悠悠吸一口:“但我知道我做不到……”
白色烟雾模糊了女人眉眼:“你总该念过小学吧?”
“嗯。”
“你们班女生都是几年级发育的?”
季时秋莫名:“没注意过。”
“你注意我倒是很清楚,”吴虞呵声,意有所指:“我五年级开始发育,没人告诉我还有内衣这种东西,夏天我也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它们在我身上绷得紧紧的,我妈看到了,甩了我一巴掌,骂我不要脸。”
“还有一次,我妈出去打牌,我弟睡觉,我在卧房写作业,后爸坐来我身边,说是要辅导我,读题的时候,他把手搭到了我肩上,”吴虞咬着烟嘴,揉肩般轻描淡写地示范:“就这样捏了捏,接着往我后背衣服下面摸。”
“你猜后来怎么着?”
“尽管浑身发抖,但不知道哪来的反应和勇气,我立刻拿出笔盒里的美工刀,一下子推到最大,眼睛死盯着书里一道题,警告他,放手。”
“他很害怕,说了许多难听的咒骂,最后摔门出去,而我到现在都记得那道题:把一根长一米的圆柱体钢材截成三段后,表面积增加716平方分米,求问这根钢材的体积。”
吴虞语气无波无澜,好像故事里的主角并非自己,只是在描述某部曾阅读过的凄惨小说:“那个瞬间,我觉得自己就是那根钢材,也被腰斩了。”
身畔人并无动静,吴虞疑惑转头,随即戏谑指出:“你该照照自己的表情。”
季时秋一字不落地听,沉浸其中,不自觉咬紧牙关,反应过来两颊都有些僵痛。
吴虞把剩余一半的烟蒂丢回烟灰缸里:“心疼了?差不多的故事我这里还有八百个,专门用来骗男人。”
季时秋没接她话,只报出几个数字:“179。”
吴虞:“嗯?”
季时秋说:“体积是179立方分米。”
吴虞愣住,睫毛扇动几下,而后搡他肩膀:“看把你能的,别人讲故事,你在那心算?”
季时秋把她扯回身前,拥紧了不让她乱动:“小学数学题罢了,有什么能不能的。”
吴虞侧贴着他胸膛,细听他心脏隆重的节拍,不由失笑:“那行啊,再算算,季时秋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被我骗到手?”
脑袋上方安静少刻,回了两个字:“现在。”
第十二片落叶
吴虞听过许多情话,容貌姣好的关系,她身边不乏异性,那些山盟海誓也听得两耳生茧。可对绝大多数男人而言,倾心之词信口拈来,就像打了个嗝,因为得到某种餍足,可能是身体上的,也可能是Jing神上的,饱腹嗳气后悠悠消散,并没有什么分量。
季时秋的话,在她看来亦如此。
即使他语气认真,神态带着毅然,当然,这份毅然可能得益于他锐气的五官,说何种话做何种事都显得磐石无转移。
她假装信了,像所有得到允诺的女孩儿,得寸进尺地刁难:“现在?那下一秒呢,明天呢,后天呢。”
季时秋却说:“每个现在。”
吴虞心脏骤停一下:“你答得真狡猾。”
但她喜欢这个回应,给予奖励般,去啄吻他下巴。
季时秋低下头来,与她唇舌纠缠。
男人们总能在她的引诱下渐而迷失。情爱这东西大多虚幻,但在这种时刻,它们就会变得具体和真实。
而每每如此,吴虞也会获得完全意义上的掌控权,成为这部分世界的主宰。
他们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吴虞仍窝在季时秋怀里,而抱着她的男生依然深眠。她摸了摸他好看的嘴唇,他也没动静,唯独眉间褶迹长久不退。
吴虞去抚那里,要用自己的手指把它熨平。
她成功了。
季时秋在这种持续的触碰里睁开眼睛,他戒心很重,清醒得极快,眼球是清明的黑。
“早上好啊。”吴虞绵绵地和他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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