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朽之际,他手中的长剑忽地多出了一道炙灼的黄光。
那光分明不算强烈,却如同烈阳般刺眼。
有着巍巍之正气,赫赫之明光。令人不敢直视,照之生畏。
柳随月抬手挡在眼前,猛地跳了起来,尖叫道:“是不是社稷山河剑!”
“这不是社稷山河剑,不过确实是山河剑的剑意。”柳望松平静地解释,“他借道蜉蝣,自毁大半,是没有资格再持剑的。但是他万夫不当的勇猛,值得一寸光Yin。”
妖王顿时心惊,不敢信一个无名小卒能借用山河剑的剑意,在看到剑光的一瞬便想收回妖域,已是来不及。
剑气以秋风扫叶之势,迅速将空城之外的妖气杀退,远在后方的妖王重伤呕血,发出一声惨叫。
“你是谁!”他暴怒唾骂,“我定要杀你!陈氏的小子!我要杀你!”
柳随月震撼得难以成言:“破……真的破境了……”
倾风动容:“师父……”
陈冀步步往前走去,脚印中留下点点的血迹,混在漆黑的泥里,比天边的暮色更深。
他整个人看着将将欲倒,好似风一吹就能折,却始终顽强挺立着。
走过刑妖司的石碑,挡在幼童的身前。
“踏入此地,犹如踏我人族血骨。”
陈冀抬起长剑,横与身前。
闪着银光的剑刃上飘过他苍白的长发,映出他决绝而枯槁的脸。
对面是毛骨悚然的妖兵,他字字落地有声。
“过界者,杀!”
“为祸者,杀!”
“犯禁者,杀!”
陈冀长剑一甩,表情狰狞如野兽。
“杀!”
“杀!!”
“杀!!!”
妖兵们竟被他眼神中的凶杀之意逼退一步。
妖王咬牙切齿的声音响彻长空:“退!”
作者有话说: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Yin者,百代之过客。——李白
剑出山河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活了下来。)
原来陈冀当年,是以山河剑杀退的妖王。
可惜除他自己,竟无人知晓。
柳随月此时方才醒悟,为何陈冀家门前的雪落了一年又一年,石阶却也扫了一年又一年。盼望的目光自北向南,始终落在他回京的路上。
她脑海中不可抑制地跳出一个想法:要是陈冀当初没离开京城,现在是否会成为真的剑主?
这个念头乍一冒出来,立即被她按了下去。
为这种毫无所谓的设想哀婉,当真是入了迷途。前辈践行自己的道,救下倾风,戍守边土,十五年恪守不渝,当是无畏无悔。
她看向不知何时站到陈冀身后,正静静注视着陈冀那道萧索背影的倾风,心中亦是感慨万千,热血难平。刚准备走过去说两句称赞吹捧的话,脑海里偏生贫瘠的只有两句话:“前辈好厉害!”,或是“先生高义!”。
柳随月挑了后半句,酝酿好情绪,就听袁明这厮抢先道:“先生高义!”
柳随月:“……”
她清清嗓子,那厢柳望松又不胜唏嘘地接了一句:“‘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先生意气浩然,功德巍巍,当名留千古。”
柳随月:“……”
这还怎么说得出口?
“阿财,自你来了界南之后,我发现你脑子忽然变聪明了,我有点不习惯。”柳随月走到兄长面前,诚心地问,“你是磕到哪块石头了?记得一定要带回去当传家宝供起来。没事的时候多磕一磕。”
说完她就后悔了,因为柳望松奚落人的功夫同是十足见长。
果然就见对方迤迤然抽出长笛轻敲在她的肩头,说出的话是与和善笑容截然不同的冰冷:“我看你的脑袋空空的就像块石头。家里供你一个已经足够了,不必再添一块。”
柳随月心梗,认命地咽下这口气,不愿煞风景地与他争吵。
倾风未听见几人的对话,只是望着陈冀凌乱披散、遮住面容的白发,眼里仿佛落了针,动或不动都刺得生疼。
她以为陈冀真的已经有六十多岁了,陈冀自己也常念叨,说他是花甲老人,让倾风少惹他生气。
这人的真话假话都篓成一堆说,说自己三十多岁时是如何金相玉质,四十多岁时是如何义薄云天,五十多岁时忽然看破红尘甘贫乐道,老了不知犯了什么错才要遭倾风这猢狲的折磨。
可数十载于他都不过一瞬而已,他哪有什么顿悟的机会?如今想来全是酸涩。
好在山河剑是气运之剑,当年他成功守住界南,那道剑意因此续了他一命。他还能提得动剑,骂得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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