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满天,长安郡主立于靶子前,手握龙舌弓,金百蝶穿花箭袖衬出沈鸾娇小身影。
臂力不足,好几次,沈鸾都未曾拉开弓弦。
她气恼跺脚,转而看向身侧人时,眉眼又融了喜悦。
“‘阿衡’,你来啦!我今儿练了三个时辰,手都酸了。”
“‘阿衡’,你怎么就喜欢这种,你能换别的喜欢吗?”
“‘阿衡阿衡’,你教教我,我学不来拉弓。你教我,我定好好学。”
“‘阿衡’,待我射中靶心,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阿衡阿衡。
裴晏深深沉于梦中,他眉头紧锁,想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只能任由身子坠入梦中。
阿衡。
那不该是太子吗?然而对方明明摔伤了腿,不可能再碰弓箭一物。
那沈鸾口中的人……
裴晏额角沁出薄汗,手背上青筋凸起,他强撑着,总想着看清梦中沈鸾身侧是何人。
总不能……太子的腿伤是假的?
混沌思绪快要将裴晏淹没,终于,弥漫在沈鸾身侧的白雾悄然退开。
裴晏终于看清站于沈鸾身边那人。
那是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沈鸾口中唤的,应该是阿珩。
自己的小名。
——呕的一声。
裴晏再也忍不住,从梦境中惊醒。
他吐出了一口血。
“——主子!”
守在门外的李贵听见异响,急急推门而入。
瞥见地上的红色血迹,李贵当即变了脸,俯下腰查看。
“无碍。”
撑着榻坐起,裴晏只觉眼前恍惚,手背抵着额头,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喉咙那股血腥才被压下。
李贵忧心忡忡:“……主子?”
裴晏的脉象并无大碍,然最近噩梦频频,这已不是第一次。
李贵欲出门唤太医。
裴晏抬臂,挡住了他的去路。
帷幔飘飘,殿中的掐丝珐琅缠枝莲纹灯烛光摇曳,青影落在地上的碧绿凿花砖上。
裴晏倚在矮榻上,黑眸微眯,身上的月白圆领长袍宽松慵懒,透着浑然天成之意,好像裴晏就是这样,自幼锦衣玉食长大。
戴着青玉扳指的手指在榻沿轻敲,裴晏声音不疾不徐:“我听说,长安郡主晚上想吃蛇羹?”
李贵垂首:“是。”
头顶久久未曾传来裴晏的声音,少顷,方听他低声一哂:“蠢货。”
不过一天,沈鸾就发现后院的百日枯,也不知道蒋贵妃是怎么做事的。
蒋贵妃久居深宫,自然不识得百日枯是何物。那物什还是从裴晏手中,经由中间人,落至贵妃手上。
幸而那中间人早就被裴晏处理,就算沈鸾真要查,也只能查到蒋贵妃手上。
裴晏淡淡垂眸,无意识转动手上的玉扳指。
先前他怕引火上身,不让李贵盯着沈鸾,自然也不知对方是从何得知百日枯的存在。
借刀杀人失败,那就只好……
裴晏眸光掠过一丝杀意。
倏然,裴晏眼中的冷冽尽去。
习武之人耳力超群,早在裴冶踏进寝殿的那一刻,裴晏便辩出对方的脚步声。
果然不出一瞬,遥遥的,空中有裴冶清朗的笑声传来。
“五弟、五弟……”
手执酒壶,裴冶一贯的洒脱肆意,银灰色袍衫曳地,裴冶双眼迷离,醉态尽显。
走路都踉跄,推开身侧宫人,踉踉跄跄朝裴晏寝宫而行。
菱花槅木扇门推开,瞥见榻上的裴晏,裴冶双眉稍拢,面露不虞。
“怎的这么快就沐浴了,我还想……还想找你去天清池。”
玉兰避暑山庄共有三个石砌浴池,一在皇帝寝宫,二在长安郡主行宫内,三在天清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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