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父杀君,裴晏身上背负的罪名本就不少,再因这事……
郑平识趣低眉,垂手不语。
万籁俱寂,院中竹影婆娑。
天将将明朗的时候,沈鸾倚在梳背椅上,昏昏欲睡。
倏然,闻得耳边一阵窃窃私语。
那声音由远及近,似从院外传来。
沈鸾挣扎着睁开眼,朦朦胧胧,只见洪太医拱手站在影壁前,满脸的疲惫不堪。
沈鸾乍然惊醒,欲上前问裴晏的病情。
蓦地,听见洪太医一声长叹:“……只日后,恐怕子嗣艰难……”
双足顿在原地,沈鸾赶忙闭上眼睛,再不敢往院外望去半眼。
案几上设炉瓶三事,官窑美人瓶上是新鲜采摘的花卉,空中暗香疏影,花香扑鼻。
耳边断断续续,传来洪太医和老神医的交谈。
“毕竟是伤了身子……”
“……日后定好生调理。”
“这事徒儿自然晓得,断不会为外人道。”
二人渐行渐远,眨眼间,洪太医师徒二人已消失在院中。
沈鸾茫然睁开眼,左右环视,幸而屋中并无他人在。
若是叫人知晓裴晏伤了那一处,日后子嗣还艰难……
双颊泛起红晕,沈鸾再不敢多想,伸手端起案几上的郎窑红釉杯,一饮而尽。
恰逢绿萼款步提裙进屋,瞧见这一幕,唬了一跳,赶忙将那茶杯从沈鸾手中夺走。
“这水早冷了,姑娘怎可喝这种。”
又急急倒上一杯滚滚热茶,递到沈鸾唇边,“姑娘。”
沈鸾接过,一杯浓茶滚烫,冲散眉宇间的困意。
绿萼站在她身侧,弯唇向沈鸾抱喜:“奴婢刚刚在垂花门上遇见洪太医,他说陛下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先前落在裴晏身上的箭矢涂抹毒药,裴晏才迟迟未醒。
沈鸾心不在焉“嗯”了声,紧皱的双眉却未曾舒展半分。
她惴惴不安想着,是那毒……导致的子嗣艰吗?
又想到着这事事关裴晏的隐疾,洪太医自然不会大肆宣扬,绿萼不知道也是常事。
沈鸾瞥一眼眉开眼笑的绿萼,悄声在心底叹口气。
绿萼不知所以,隔着缂丝屏风悄悄往里望一眼:“姑娘,这天还早,你先回房歇歇罢,一天一夜未睡,你这身子也受不得。”
沈鸾摇摇头,扶着绿萼的手起身,缓缓往裴晏榻上走去。
榻边只郑平一人伺候,沈鸾挥挥手,将人都赶了出去。
青纱帐幔低垂,裴晏满脸惨白,毫无血色。
一手探出锦衾外,轻轻垂落至榻边。
沈鸾垂目,轻手轻脚,为裴晏掖好被角。
她动作极轻,深怕碰着裴晏的伤处。
陡地,那握在掌心的手忽的抬起,十指相扣,裴晏反手握住了沈鸾。
沈鸾愣愣,随即仰起头,眉眼雀跃尽显:“你醒了?”
话落,又忙忙往窗外望去:“洪太医刚走,你且等等,我去……”
“阿鸾。”裴晏声音喑哑,目光在沈鸾脸上上下打量。
沈鸾被看得脸红,别过视线。
裴晏低声一笑:“……不生气了?”
自知理亏,沈鸾讪讪,垂首低眉,不认账:“我何时生你气了?”
裴晏笑而不语,唇角挽起,刚直起身,忽而眉眼掠过几分痛苦。
他无力倒回榻上。
沈鸾吓一跳,忙忙拿青缎靠背枕在裴晏身后,她口中着急:“你身上还伤着,莫再乱动了。”
说着,又扬声唤人上前,“去找洪太医来,就说陛下醒了。”
裴晏枕在青缎靠背上,看着沈鸾进进出出,忙前忙后。
她不远不近站在榻边,望着自己的眼神欲言又止。眼中好似有担忧,也有紧张,还有几分裴晏看不懂的……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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