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方块滚动起来,气势悍然,一往无前,敌军的箭矢无法穿透黑甲,就被弹落在地,在甲上留下浅浅的一道划痕。
藏青色的青云军步兵紧随其后,灵敏地围绕黑骑变幻阵型,依仗着那势不可挡的力道,弥补了重骑笨重的缺陷,硬是把敌军生生地往后压了五十余里。
战鼓还在鸣响。
重军开拔之后,只剩足下的土地能够感受到遥远的震感,司绒避过了封暄的手,翻身下马,抓了一捧土。
“我想要做天上的鹰,掠翼而过的时候,每一片云都要给我让道,”她松开手,让shi冷的土落回地上,不在意掌心的狼藉,站起身来看着封暄,“做鹰能雄飞,做花能傲放,远胜于束缚在你掌心里。”
封暄喉间滚动,没有打断她。
扬鞭振士气的司绒,握拳击左心的司绒,挥笔成山水的司绒,过往和此刻的数道幕布重叠在一起,他似乎有预感她要说什么,于是明智地保持了安静。
她指尖带着黄褐色的土,又落了白色的雪粒,指着他心脏的位置,隔着点距离一路往上,落在他肩头处。
“我也曾说要从你肩骨长出来,与你沐风雪,迎巨浪,你保护我,我的根系缠满你的骨头,让你更加坚韧,”她收回手,握成拳,“但你仍然想要把我握在手心,那样是很安全,但是同样看不到天。”
他问司绒能不能回来,从那句话里司绒就知道,他至今只认一桩错——不该让司绒伤心。
可是他从没有打心底里认为对陈译这件事的处理上,他有哪里做得不妥当的地方。他犯了司绒的忌讳,往阿悍尔插了一把尖刀,然后把尖刀变成了助力,调转方向朝向敌方。
作为合作伙伴,司绒甚至可以为他鼓掌,夸他应变迅速。
作为被蒙在鼓里,毫不自知地敞开心房的人,司绒如受当头一击,那种突如其来的懵痛感司绒不想回味。
他问司绒能不能回来,司绒给了表示拒绝的无声回答,但她没有把原因说出来。
因为在昨日,密闭的空间无法让司绒和封暄站在同一高度,封暄追来阿悍尔是为了什么司绒太清楚了,他来带她走,不是来听她拒绝。
她想说给他听的这些话,是想要一个字一个字地钉进他心底,如果没有表达出十足的力道,那么说出来就毫无意义。
现在么,司绒看着远处马上的人,轻轻地笑了笑,正是时候。
“阿悍尔是自下而上地凝聚,北昭是自上而下地统治,你是太子,你已经习惯朝局和天下捏在你手里。在你手里,一切都是可控的,包括我。”
司绒边说边往后退,脸上有种云开雾散,不再自耗的轻松,她摊了下手。
“可是方寸掌心留不住司绒,你不要再妄想握住我,遮蔽我的视线。这两日我不痛快,该结束了,太子殿下。”
马蹄声越来越近,司绒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另一只手上的鞭尾懒悠悠地晃了晃,还带点有恃无恐的得意。
封暄站在原地,他觉得司绒太聪明了,这些话放到昨日不一定有如此震撼的力道,她在万军之中扬鞭,把那难以磨灭的明艳身影烙进他脑中,借着这战鼓急催,漫天漫地的风雪都成为她的助攻。
就这样,强而有力地把他的罪名准准确确地刻下了。
封暄认这个错,但他不能接受“结束”这两个字。
他的眼眸里半是清醒半是疯狂,司绒早在北昭的时候就把这颗星子点燃了,他不会停止燃烧,他愿意被审判,但要在有她的世界里。
这是底线。
“才刚开始,司绒公主。”
司绒回到阿悍尔的每一刻都是在疗伤,是在向好。
封暄没有司绒的每一刻都是在深陷折磨,没有她的时候,时间只是在一点一滴,毫无意义地重叠着,但凡司绒能够明白他的感受,就会知道他永远不可能说出“结束”两个字。
此刻的封暄有点危险,那平静底下的情绪太重了,司绒知道她说的“结束”惹到了他,他向她轻过膝,软过语,从京城一路追到阿悍尔,他有那么多的爱,就像一个个飘忽的字符,还没有串成一句真正能贴近他心意的话语,怎么会接受被“结束”两个字支配,然后给他的感情画一个冷冰冰的单向完结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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