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诸葛青揉了揉迷离的睡眼，将将从昏迷中醒来，身体应是被清理过，十分清爽还散发着干净的皂角味，而坐在他身前远处凳子上的，则是一脸神色复杂的王也，不知盯着自己多久。

    “王兄倒好，自己捡了我的衣服穿，却把我光溜溜放在了床上。”

    诸葛青见王也身上的衣服眼熟，王也那身西装早已皱巴地不成样子，因为两人身形相仿，只得从诸葛青的衣柜里翻出一件来穿，倒是又被他抓了把柄。

    王也撇了撇嘴，并不打算被诸葛青就这么岔开话题，单刀直入道，“你是球儿的主人？”

    诸葛青随即恍然，“王也是指昨晚那少年说的‘好主’？”

    见王也点头，诸葛青的眸子都笑弯了弧度，一手撑着下巴道，“那我应该是。”

    什么叫应该是？

    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思一沉连带着语气都严肃了许多，“诸葛青，我没跟你开玩笑。”

    诸葛青一怔，眸中闪过一丝愠怒，不动声色道，“这时候就不喊阿青了？”

    王也没有错过对方的语气疏离，又急急道，“阿青，我不想怀疑你。”

    诸葛青皮笑rou不笑，径直站起身，裸着身子在王也的注视下走到一旁的衣架出拽了一件袍子将自己满是爱痕的身体给裹了住。

    “阿青……”

    “球儿！”

    诸葛青打断王也接下来的话，就见房门被猛地推开，金发少年走了进来挡在诸葛青身前，向王也比了“请出去”的手势。

    “我不想对你动手。”

    王也眼神微眯，一向懒散的眸子此刻却露出危险的凶光。

    金发少年倒并没有被恐吓到，依旧挺身杵在两人中间，最后还是诸葛青深叹一声，“八号，伏龙居生日宴。”

    随后王也就被“请”出了雅苑。

    八号尚早，王也这几日得空就往雅苑跑，但是“阿青”的戏却再也没让他等到。张楚岚自从他回来那日就有些反常，天天在他面前嚷嚷着腰疼，一听他王也要去雅苑整个人脸都黑了，就算是大洋也不给面子，宁愿在街头乱晃帮他盯梢几个最近有些可疑的沪上组织成员的行踪，也不愿再去雅苑。

    王也无奈，就随那厮自己去折腾了，他呢，也不是那种爱钻牛角尖的人，既然诸葛青不愿告诉他，还有别人，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于是小会客室的房门被猛地推了开，王也正听见一声巨响，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猛地撞到一旁的资料柜，文件纷纷往他身上砸去，而另一人戴着眼镜，眼尾还有些泛红，正拿手狠狠地擦着嘴角，像是要抹去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然而微红的耳后却偷偷泄露了刚刚的欢愉。

    “谁啊，不知道敲门吗？”

    徐四狼狈地揉了揉被砸疼的头和背，然而在看向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时猛然一愣，“王也？”

    “没打扰吧？”

    王也挠挠头，他承认门开得有些急，可谁知道里面人会在做什么不健康的勾当。

    “当然……没有！”

    徐四舔舔嘴唇瞥了眼那侧脸色沉下来的徐三，随后从口袋里掏出烟，朝王也示意，王也摇摇头，他将其叼在嘴上，朝徐三勾了勾唇，“我出去，你们慢聊。”

    门关上，刚刚的小插曲算是结束。

    王也随意坐在了沙发上，徐三将有些打皱的衣服扯了扯，推了推眼镜也在沙发上落了座。

    “不是不需要我们插手？”

    徐三先开了口。王也既然自己主动现了身，可就不能怪自己泄露他的底细。

    “北平组织的王牌王也少爷？”

    王也摆摆手，他保持神秘到现在只是打心底觉得被人知道是件麻烦的事情，倒不是他有多见不得人，况且现在他有了想要主动暴露自己的目标。

    “沪上有组织成员被策反的事你可知道？”

    王也不爱绕弯子，他和张楚岚不同，性子直来直往。

    徐三一怔，“是谁说的？”

    王也定了定，“那个赵少将。”

    “啊……”徐三恍然，点了点头，“是，你的暗杀目标……等等！”

    徐三怪异地看了眼王也，不好的预感在王也的心头浮起。

    “王也，你的秘密任务该不会是那个‘叛徒’吧？”

    见王也迟疑地点了点头，徐三噗呲一下笑出了声，“哈哈哈，所以诸葛青才会……原来是这样……”

    王也的脸色都黑了，他好像心下有了底。

    “‘叛徒’是你们故意放给赵少将那群人的‘饵’？”

    “不然呢？”

    不知徐三知道了他和诸葛青之间的事情有多少，但事实上因为南北信息差让王也的确被耍的团团转。

    在国家危难外敌入侵之际，沪上组织的成员察觉到政府抗战资金明显减少的问题，诸葛青调查员之一在查到林氏勾结沪上军阀之际，顺藤摸瓜追到他们在百乐门搞的那些勾当——政府的抗战资金被他们偷天换日，挪到了此处用于享乐，甚至在暗地里开始做起鸦片这种害人的生意。

    “诸葛青和我商量了放长线钓大鱼的计划，却不想和北方那边沟通不及时，不仅赵少将被先一步暗杀，连林二少也一并被解决了。”

    徐三此时再说但有些马后炮了，但没办法，南北距离太远加之组织活动机密性，等通传的电报到达双方手中均已失了新鲜度，更别说还是王也这种高等级成员行动的独立性了。

    这才搞出这种乌龙。

    “这么说，球儿也是你们的人？”

    面对王也的疑问，徐三点点头，“算也不算，那孩子目前还属于编外新人……就跟你身边的张楚岚一样……”

    每个区的组织都有自己的秘密，王也表示知晓，没再细问。

    “不过幸好伏龙居的宴会照常举行。”

    “你们准备一锅端？”王也挑眉。

    “林氏霸占沪上太久，也该换人了。”

    见徐三胸有成竹，王也这才点了头，他们的目标显然是今晚林氏宴会的主角——林木森，偏居沪上一隅的军阀头领。

    “都知道了的话，你也该走了吧？”

    徐三指了指墙边的大钟，“现在去，时间正好。”

    王也一怔，双眼虽然眯出危险的曲线，但嘴角却轻轻扬起，“阿青连我来找你都算到了？”

    “毕竟是Jing打细算的老狐狸。”

    徐三耸耸肩，“不过去不去是你的自由，但出于我的私心，王也，我希望你能去。”

    徐三话的最后拖着严肃郑重的尾音，让王也不得不摆正了坐姿。

    虽然徐三没有明说，但王也瞬间理解了此次行动危机四伏。

    “扣扣。”

    敲门声响起，徐三应了声“进”便见一头金发的球儿急忙出现在了门前。

    “糟糕了！”

    听出了球儿慌张的语气，王也心下登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阿青怎么了？”

    “今晚我本是陪青哥去林家唱曲，可刚到门口，林氏就将我拦在了门外，青哥他……进去是进去了，但我觉得情况有变。”

    球儿的话音刚落，王也暗骂一声，忙起身往门外冲去。

    林家门前。

    王也疯了一般驱车赶来，连自己一早梳好的服帖长发都有丝缕飞了出来，但有些纨绔子弟的模样，他还是理了理自己的西装，开门换上了笑脸。

    “王兄？”

    林栢正与一名军官站在一侧抽烟交谈，不想竟然看见了王也，他想了想，好像自己并没有邀请对方来着？

    “抱歉，我听说阿青今晚会在这里登台……”王也笑笑，一副追星的神态倒是装的有模有样。

    “误闯了贵府还请多多恕罪！”

    “王兄哪儿的话！”

    林栢了然，他早听说了这几日王家少爷频频前往雅苑，只愿听阿青先生在唱一曲。

    “今日本是为家父准备的生日会，但我那主母……哎，你懂的，前些日子我那二哥被害了，主母闹着不让办宴会，家父无奈便不来了，今晚就临时改为几个兄弟喝些小酒听听曲儿，小聚一下！若是王兄想参与我当然欢迎！”

    “这位是……”

    林栢身旁的军官不是别人，正是严朗。

    林栢忙介绍道，“北海王家三少爷。”

    严朗一怔，忙满脸堆笑殷勤上前打招呼，“原来是王家三少，幸会幸会！”

    王也点头算是致意，在他看来与这严朗并非首次见面。

    “不过‘阿青’嘛……恐怕要让王兄失望了。”

    林栢凑到王也耳边道，“他是有来，可他今晚已被严长官包下。”

    若是别人，他王也还能理解，但这严朗……王也想起他当时易容成“赵少将”多看了阿青几眼，或许阿青已受到怀疑。他最近从雅苑听来这严朗一直询问阿青的行踪不放，但到底不敢在雅苑动粗，所以今日阿青出了雅苑来到这里简直羊入虎口。

    这“包下”不论是单纯的字面意思，还是可能关于赵少将和林二少之死的“严刑拷打”，他王也都不能接受！

    王也眉头紧锁，“阿青不是雅苑的人？”

    “呵呵，雅苑也得给沪上警察署长几分薄面不是！”林栢笑着继续道。

    “诶林少，瞧您这说的！”

    严朗并非毫无眼色之人，他当然听出了王也对阿青的执着，“不过是个戏子，如果王少喜欢，君子成人之美，今晚我让便是。”

    “当真？”

    王也面色一喜，但又有些犹豫，“这……我与严署长。”

    “没想到林家那小少爷看着傻乎乎的，心眼子倒是挺多。”

    诸葛青摩挲着下巴，走到靠近主厢房的那面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