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凉,江宁安用黄耆、当归、白芍、桂枝跟红枣熬了汤药,要送进暖阁里给罗东麟。进去后,正好听见张公公在向他禀告六皇子之事——“皇上没说要圈禁六皇子多久,不过短期内应是不会放他出来。”对罗东昭的下场,罗东麟并不意外。他派人去点了个火,自然会有人将那火苗给掮起来,藉此机会把六皇子狠狠地踩下去。见江宁安进来,罗东麟抬手遣退张公公,同时也让暖阁里伺候的下人全都退下。想起他曾说过,他不会轻饶上回欺辱她的六皇子,江宁安启口想问他,六皇子被圈禁之事是否与他有关,但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只将汤药递给他。“我为王爷熬了帖黄耆五物汤,这汤不躁不火,王爷趁热喝。”他接过,慢条斯理的饮下。飮完汤药,看向她那张大胡子脸,怎么看怎么碍眼,将她一把拽进怀里,抬手想扯去那些胡子。江宁安急忙护住胡子“扯不得。”他不满的埋怨“你满嘴胡子,本王想亲你,这都不知该如何下嘴。”闻言,她羞臊的嗔他一眼“这胡子费了我好多功夫才粘好,不能扯。”自那日他向她表明心迹后,这段时日来,他待她便常有亲昵之举。“最多本王再帮你粘好便是。”说着,他再抬手要去扯她脸上的胡子。她赶紧把脸埋在他怀里,不让他扯。他扳着她的肩,想让她抬起脸,她不肯,他遂挠她痒,把她逗得直笑,怕真被他扯了脸上的胡子,她两手抱搂着他的腰,猛往他怀里钻,嘴里求饶道:“王爷别闹了!”韦欣瑜就在这时走进暖阁,见两人抱成一团,似是在玩闹,好奇的出声“噫,你们在做什么?”听见她的声音,江宁安连忙起身,她先抬手摸了摸胡子,确认胡子好好粘在脸上,这才敢转过身来见她。“韦姑娘。”她发现他脸似是有些红,然而在她眼里,江太医和七哥都是男人,因此也没疑心什么,问道:“你和七哥刚才抱在一块在玩什么?”“我、我们在玩角力。”江宁安情急之下随口掰了个理由。“那你和七哥谁的力气大?”对适才瞧见的事,韦欣瑜丝毫不曾往别处想,心中只奇怪,素来鲜少同人亲近的七哥,竟会那样亲昵的与他玩闹,看来七哥是真心把这江太医当成朋友。江宁安心虚得垂下眼。罗东麟适时出声“这事还用问吗?自然是本王。倒是你,怎么又偷跑出府?”“七哥,我这可是特地来给你通风报信呢。”“报什么信?”他没怎么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只当她拿这做为偷跑出府的借口。提起这事,韦欣瑜满脸兴匆匆的道:“我今儿个陪我娘进宫去看太妃,七哥,你猜我听说了什么事?”“什么事?”“你猜猜嘛。”她赌七哥一定猜不到。“没头没脑的叫本王怎么猜。”她暗示“是关于七哥的婚事。”闻言,江宁安心中蓦然一紧。“本王的婚事?”罗东麟看向江宁安,他答应让她继续顶替她大哥的身分,直到她大哥回来,因此尚未将她的事禀告父皇,莫非父皇竟想给他指婚不成?他没耐性再由着韦欣瑜卖关子,催促的直问:“你别再打哑谜,你在宫里究竟听说了何事?”见七哥急了,她得意洋洋的说出先前听来的大消息“我听说雅妃奏请皇上,要把她的侄女指给七哥为妃。”“什么?”江宁安愕然的脱口而出,虽早就明白她不可能成为他的王妃,可却没想到这事竟会来得这么快。“你没听错?”罗东麟面色一沉。“这事我亲耳听见太后告诉太妃,应是错不了,七哥,我可是一听到消息,便找了个借口,赶紧出来给你通风报信呢,你要怎么谢我?”“你想要本王怎么谢你?”这消息确实值得他答谢,圣旨还未下,他还来得及进宫阻止父皇下旨,一旦赐婚的圣旨下了,那便无可更改。韦欣瑜歪着脑袋想了想“能不能先记着,下回等我想到再找七哥要?”“好。”他也不与她多说,一口答应下来,然后对江宁安说了声“本王要进宫一趟。”言毕,便提步往外走,准备更衣进宫。他离开后,韦欣瑜笑咪咪地看向江宁安,问:“江太医,你猜我七哥这么急着进宫要做什么?”她黯然摇首,此刻心头宛如被大风刮过的湖面,掀起阵阵波澜。她的脸虽然被那些胡子遮挡了大半,韦欣瑜仍能从她的神色里,隐约看出她心情似乎不好,关心的问了句“江太医,你这是怎么了?”“没什么。”她勉强答了句,没心情陪着她,正想告退时,韦欣瑜冷不防说了句——“我知道了,你该不会也跟京里那些不长眼的男人一样,偷偷爱慕那朱映珍吧。”
她错愕的抬起眼“这朱映珍是谁?”“就是雅妃的侄女啊,有人说她是京城第一美人,但她除了脸白了些、眼睛大了些,也没比我美上多少。”韦欣瑜不以为然的接着再说“听说她们朱家的女人每月都要服用什么紫血燕来养颜,才养了一身雪肌玉肤,哪像本小姐,天生丽质,什么都没吃,不也长得这么美。”自夸了几句,韦欣瑜拽着她的衣袖劝道:“江太医,你千万不要被朱映珍那虚伪的女人给骗了,她可没传闻中那样贤良淑德、温婉端方,她就是个贱人,专爱勾引男人,喜欢看那些男人为她痴迷得神魂颠倒的模样,骗得不少男人为博她一笑,倾家荡产,上个月还有个呆子,竟只为了她一句戏言就去跳河呢。”她瞧不惯朱映珍的所作所为,提起她便没好脸色。江宁安摇头表示“我没见过这位朱小姐。”然而适才听了她所说的话,心中不禁对这位朱小姐也没好感。“噫,是吗?那你做什么一脸愁色?是有人欠了你银子不还吗?”她被她的话给逗得失笑,明白她是好意在关心她,她也诚心道谢“多谢韦姑娘,下官只是担心王爷这趟进宫的事。”“七哥是皇子,且他年纪已不小,前两年皇上本有意要把我指给他,他以自个儿身子不好为由给拒绝了,那时皇上没有勉强他,可这回他若是再拒绝,指不定皇上不会再由着他了。”皇上再宠他,也有个限度。“是吗?”与其如此,江宁安倒宁愿他纳这个性情直率的姑娘为妃,心里这么想着,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那么若是他愿意纳韦姑娘为妃,是不是就用不着娶那位朱小姐了?”韦欣瑜听了连忙嚷道:“我才不嫁给七哥,江太医,你可别给七哥出馊主意,若是要嫁,我宁愿嫁给你。”“嫁给我?”江宁安错愕的指着自己。“没错,江太医医术Jing湛,性子好又体贴细心,我相信日后你定会好好对待自个儿的妻子,不会拘着她、不会管着她,她想做什么都由着她,对不对?”她没想到韦欣瑜竟会这么想她,见她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江宁安一时说不出话来,最重要的是她是女儿身,压根不可能娶她,想了想,她苦笑的表示——“多谢韦姑娘谬赞,但韦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下官这人对待外人是很和气,可若是娶妻,定会要求她遵守三从四德,尤其不能违抗丈夫的命令。”她刻意这般说,免得她对她再存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你真是这样的人?”韦欣瑜满脸狐疑,不相信自个儿竟会看错人。“没错。”她毫不犹豫的颔首。“哼,当我看走眼啦,不同你说了,我要走了。”她失望的气呼呼离开。江宁安叹息一声,刚走出暖阁,便有下人来通禀,有人来找她。“可知是谁找我?”这段时间她奉命留在王府里,为宝贤王调理身子,除了江家曾派人将她的物品送过来之外,不曾再有人来找过她。“说是大理寺派的人,有事要劳烦江太医。”太皓阁。闻知儿子求见,启元帝宣他进来“东麟,你来得正好,朕刚好也有事要宣召你进宫。”“不知父皇有何事召见儿臣?”罗东麟明知故问。“你今年已二十三,过了年便二十四,先前你因脚疾之故不愿成亲,如今你的脚已能行走自如,也该成婚了,朕打算将雅妃的侄女朱映珍指给你为妃,她品貌出众,性子又温婉柔善,配你再适合不过。”“父皇,儿臣不能娶她为妻。”听他说的是不能娶,而非不愿娶,启元帝问:“这是为何?”“不瞒父皇,因为儿臣心中已有人。”启元帝有些意外,没料到儿子竟有了意中人“那人是谁?”他心忖若是对方身分合适,倒也可以成全他。“儿臣不敢说。”罗东麟低垂下脸,嗓音里透着丝顾虑。“有什么不敢说的,朕命你说。”迟疑须臾,罗东麟这才缓缓启口“那人与儿臣自幼一块长大,十年前儿臣受伤时,他时常陪伴在儿臣左右,总是用着那张开朗的笑颜,温言细语的安慰着儿臣”听到这里,启元帝隐约察觉不对劲,皱起眉“你这是在说谁?”他没回答,径自再道:“自打那以后,儿臣便忍不住时时关注他,明知不该对他生起那样的心思,可儿臣控制不了自个儿的心,所以您让儿臣纳朱小姐为妻,儿臣委实办不到,看见她,便会让儿臣想到”说到这儿,他似是痛楚的抬手掩住面容。看见朱映珍会让他想到莫非是老八,启元帝一楞之后,明白过来他话里指的人是谁,惊怒的斥责“糊涂,你怎么能对他起了这种心思,别说你们同是男人,他还是你的兄弟!”“父皇,这些儿臣都明白,可奈何这情不知所起,忽地这么一往情深,儿臣也惶恐得不知所措呐。”他愧疚又自责的道。“你、你真是、真是”启元帝震怒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原是想为儿子指一门好亲事,哪里料想到竟会听他亲口说出如此荒谬逆lun的事,这天下这么多人,他谁瞧不上,怎么偏偏就瞧上了自个儿的亲兄弟。罗东麟掀袍跪下“请父皇息怒,莫为儿臣的事气坏身子!”启元帝想痛斥儿子,但见他已满脸愧悔之色,话到唇边也骂不下去了“你、你简直是荒唐!”“儿臣知错,儿臣也为此痛不欲生,求父皇惩罚儿臣。”虽说这私情不见容于世,可儿子已为此痛苦不堪,启元帝也不知该如何责罚他,沉下脸问:“这事可还有人知道?”“这种事儿臣岂敢告诉他人,今日若非父皇想将那朱小姐指给儿臣为妃,儿臣定会一辈子守着这秘密,不敢让人知晓。”启元帝能在顷刻之间决断朝中大事,然而这事却叫他头痛不已,思忖半晌后,他厉色道:“纳朱家小姐为妃的事便罢了,但你得给朕打消对老八那心思!”“是,儿臣会尽力。”稍顷,离开太皓阁,罗东麟朝后宫冷冷看去一眼,雅妃竟想把主意打到他身上,让他迎娶朱家女为妃,可这回她不仅盘算落空,为了让他打消对八弟的心思,父皇怕是不会再让老八留在京里,她这回可是偷鸡不着触把米。但他这回把祸水东引,却不只是为了对付雅妃,也是为了以后替江宁安铺路。试想当他终于歇了对老八的心思之后,瞧上别人,哪怕这人只是身分低下的丫头,父皇定都会喜闻乐见,应了他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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