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ai我abo - 第十六章 是不是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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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关了两个多月,《戏问》终于开拍了。

    先是开机仪式,王看山特意找人挑的良辰吉日。当天六点,简一就醒了,睡不着,纯粹是激动的。

    到了地方,场地都已经布置好了。最前头是一个大台子,背景是电影名,简一看了一会儿,被苏清元给拽走了。

    底下是一排排凳子,演员们有自己的位置。最前头坐着的是一些投资方,谢兰今天也会过来。

    8:30,主持人上台,讲了一堆场面话,又把前排的老板们挨个介绍一遍。她们站起来简一就跟着鼓掌,但鼓完掌连人叫什么都不知道。谢兰的他倒是仔细听了,但后面坠着的那一长串名号他实在记不住。

    介绍完了就是领导们挨个上台发言,简一就只注意了谢兰,其他的一上去他就发呆,别人一鼓掌他就鼓掌。

    主持人宣布开始后,就有工作人员挨个给他们发线香。然后开始拜四方、摆香炉,轮到简一的时候,他很认真地拜了拜,小心翼翼地把线香插进炉子里。

    等都拜了一圈后,就烧开机香,揭开机红布。王导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个红包,简一拿到手之后感受了下,没太能摸出来有几张。他想拆,但看别人都没拆,忍住了。

    然后就是拿着横幅拍照,大家一起喊口号,喊得简一都热血沸腾了,恨不得当场化身影帝用自己的Jing湛的演技惊艳王导。然而他的身上并不存在什么Jing湛的演技

    开机仪式结束后,王导请大家吃了顿饭,然后再围读一遍剧本,就正式开拍了。

    下午没有简一的戏份,但他也站在人群里看男女主怎么演。

    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是谢兰,登时高兴得想往她身上扑,但临了想起来这里都是人,又忍住了。

    “你怎么来了?”他问。

    “想来就来呗。”谢兰说,“好玩吗?”

    “还行。”简一这会儿想起来王导给的红包还没拆呢,又从包里拿出红包来给谢兰,“我还没拆呢,给你。”

    谢兰没想跟他要钱:“王看山给你的,你收着吧。”

    简一说:“那我拆了啊。”

    “拆吧。”

    拆开一看,里面有66块钱,简一连忙往旁边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立刻笑得停不下来,有种天上掉钱他捡着了的快乐。

    他跟谢兰说:“我请你吃饭吧。”

    谢兰说:“行啊,吃熊掌还是吃鹿茸?”

    简一的眉毛都拧在一块儿了,看起来挺为难的,但最后他说:“行,吃熊掌。”

    这下轮到谢兰惊讶了:“你上哪去给我整?”

    简一抿唇笑了:“你猜呗。”

    等简一从蛋糕店给她买了个熊掌形状的蛋糕后,谢兰就知道自己被这小傻子给耍了。她也没什么好生气,反而特别想笑了。没忍住,她真笑了出来。

    “我还能再请你吃熊掌呢。”简一说。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得意。

    “算了吧。”谢兰说,“熊掌按你这种吃法,熊都能变成入侵物种。”

    简一说:“物以稀为贵。熊多了,熊掌就会变便宜。到时候我们再去吃真的,把它吃成濒危的好了。”

    “真变便宜也不能吃。”谢兰打破他美好的幻想,“野生动物受法律保护呢。”

    简一说:“我也不稀罕吃。”颇有种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模样。

    两人凑一块儿吃完了一个不大的蛋糕,都没吃饱,正好附近有家日料店,谢兰就带他去吃日料。

    寿司拉面这些简一都不喜欢,但会吃一点,生的则是咬了一小小口又立马塞回谢兰的碗里。

    那一点点他放在嘴里嚼了嚼,面露难色。他是想勉强咽下去的,但谢兰把纸巾怼在他嘴边:“吐了吧。”

    这顿饭算是吃饱了,但是他不是很喜欢。他跟谢兰说:“这个以后还是不吃了,我现在感觉自己嘴里一股腥味。”

    谢兰说:“成。”

    吃完了,两人又溜达了一会儿,而后才开车回去。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摄影棚里王导还在声嘶力竭地喊:“重新来!你能不能在念到‘你’这个字的时候再哭?右眼哭的时候不要跟泪崩似的哗哗流,一颗一颗得像珍珠一样滚下来会不会?”

    简一反射性地缩了下,谢兰问他:“你哭戏多吗?”

    简一回道:“不多。”

    谢兰松了口气:“那就行。”

    回头还是跟王看山说一下吧,简一要是哭不出来,用眼药水也行。骂人就算了。

    习敏又碰见那个男人了。

    他依旧是站在简一家门口,像一尊已经凝固了的石像。习敏碰见他的时候有点心虚,低下头想快步从他身边溜上楼去。

    “小姑娘。”他叫住她,“打扰下。”

    习敏便只好停下脚步,怯怯地抬头,只希望面前这个男人不要记得那一百块钱才好。

    “简灵还没有回来吗?”他问。

    习敏点点头,听见男人叹了口气。她的心立刻提起来,生怕简一这金gui爹丧失信心就此跑了,连忙说:“我前一阵儿还看见他呢……”

    男人以为她说的是简灵,立刻激动地往前走了一步,但马上克制地停下:“那,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要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习敏绞尽脑汁编借口:“他没说去哪儿,但应该很快就回来。他一直都住在这儿呢,这么些年也没见他去别的地方。”

    她在心里暗暗祈求简一快点儿回来,不过过几天简一应该会回来的,简叔叔的生日要到了。

    “好!”男人的脸上露出笑意,他又掏出了他的皮夹,抽出两百块钱递给习敏,“要是他回来了,麻烦你让他给我打电话。他要是不愿意,你打给我也行。”

    习敏不好意思接,男人就硬塞进她手里。他又跟习敏强调了一遍:“请你一定要转告他,让他给我打电话,好吗?”

    习敏点点头,男人又离开了。

    她站在原地,望了望简一的家门,又一次在心里祈祷,希望简一和简叔叔能快点回来。

    然而,她的心里涌起浓浓的不详。她已经快一年没见过简叔叔了。

    简一的发情期来了。

    王看山给他放了三天假,这三天他都跟谢兰在酒店里混。在混乱的记忆中,他好像一直都在被Cao,连吃饭都坐在谢兰身上吃的。

    等情chao褪去,他才发现自己跟谢兰连在一块儿。谢兰还在睡,很少见的,她睡着的时候是很安静的,像一只入睡的小猫而非老虎,没什么攻击性。

    简一看了她半晌,凑过去,轻轻地吻在她的嘴角,又一点点往唇心靠近,伸出舌头舔了舔。

    谢兰仍是闭着眼睛,但搭在他腰上的手改为掐,挺身把退出来的部分性器又顶了回去。

    简一“哼”了一声,被谢兰翻身压在床上吻了一通,吻着吻着,就往他的脖颈处流连了,他抱着谢兰,喘息阵阵。

    于是两人又在床上胡闹了一通,简一才被谢兰抱进浴室。

    他的身上是各种青紫淤痕,大腿处是一个个烫疤。那会儿谢兰把他绑在床上,他的大腿被折叠成v状,朝她敞开自己的一切。

    谢兰抽着烟,把烟头摁灭在简一的大腿上。

    烟头烫进皮肤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好像是在烤rou。简一全身的肌rou都紧绷着,然而嘴里绑着的口球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背上是纵横交错的鞭痕,重的地方已经泛紫,谢兰摸上去他就下意识地发抖。谢兰吻他的伤口,说:“下次不会了。”

    简一说:“没关系。”他朝她安抚一笑:“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越是这样她越想把他玩坏。她想把他锁在床上,哪都去不了,每天只能光着身子等她的临幸。

    他只能哭,哭着求她。她享受他依附自己的过程,好像没了她他就完全活不下去了一样。

    她的脸贴在简一脸上,呼出的气与他纠缠:“真的吗?”她问。

    简一点点头。他的唇也是破的,艳艳的红着,然而他还是偏过头,把自己的唇贴在谢兰的嘴上。

    谢兰的牙齿咬在他的伤口上,他生理性地皱了下眉,然而还是没有退。

    谢兰掰开他的大腿,挺进他松弛的rouxue,感觉自己像是泡进一汪温热的泉水中,偶尔能感受到内壁松松的挤压。

    简一说:“是不是松了?”他努力地去夹紧,想要给她带来快感。

    “养养就好了。”谢兰说,她还是很给面子地在里面Cao了一会儿,抽出性器射在他身上。

    没有得到投喂的rouxue翕张了几下,欲求不满地想要挽留,但谢兰已经结束了。她把简一勉强洗干净,裹成一个茧抱回床上。

    简一在床上滚了一个来回,又把“茧”滚开了:“饿了。”他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说。

    谢兰就打电话给前台,让他们把饭送上来。

    “你吃完再走还是跟我一起吃?”简一问。

    “吃完再走。”谢兰回。

    她坐下来,看简一往手上戴他的水晶们。他又换了颜色,但右手还是戴着那串帝王砂,谢兰知道他其实并不偏爱这种浓烈的颜色。

    “怎么不换一个?”她抓着简一的右手放到膝上,手指勾着那串朱砂。

    简一说:“你给我戴上的呢。”

    是么?谢兰记不太清了。简一也没抽回手,任由她握着。他的骨架不大,上面覆着的皮rou也不厚,谢兰松松一握,食指跟拇指就能轻松碰上。

    谢兰说:“你太瘦了。”

    简一笑了:“是你的手掌太大了。”

    说话间,饭送上来了。两个人吃饭是很少说话的,但今天吃着吃着简一说:“我想下周请个假,不知道王导会不会同意。”

    剧组管理比较严格,除了像ao易感期发情期以及陪大佬这种特殊情况,一般是不许请假的。

    何况简一的请假理由只是想回家。

    “……我爸爸生日要到了,以前,都是我们一块儿过生日……我想,他那天也许、可能会回来。”简一说。

    他捧着碗低着头,谢兰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那你就回去吧。”谢兰说,“到时候我跟王看山说一声好了。”

    习敏回来时发现简一家开着门,她还以为是简一或者简叔叔回来了,便悄摸儿走过去,朝里头探头:“简一?”

    房间里是三个陌生的女人,正在打扫房间。其中一个听到声音回过头来,习敏往后退了一步。

    “不好意思。”她说。

    她想离开的,但又想到那个有钱的男人,于是硬生生止住了脚步,问她们:“打扰一下,我想问问,简一,这个房子以前住着的人呢?”

    其他两个还在闷头收拾,那个看过来的女人倒是热心肠:“我们不知道哇,有人请我们过来打扫的。小姑娘,你上别处去问问吧。”

    没问出什么。

    虽然在习敏的意料之中,但她还是有些难过:“好吧,谢谢你。”

    她走上楼,思绪是被忧愁缠绕的纺锤。

    她刚刚乍一看,发现屋内的摆设还是原来的样子,可能她们只是过来打扫卫生的。但是谁会想到要打扫屋子里呢?还请人打扫?

    能住在这里的是没钱请人打扫卫生的,而有能力一口气请三个人打扫卫生的,不屑于住在这里。

    之后几天,那个屋里一直有人进进出出,都是生面孔,习敏每次路过,都看到里面有人。

    有几次她斗胆走进去看了看,一些健谈的人也不避着她,就跟她说上头的雇主要求把这房子弄干净亿点,要求虽多,但是钱也多。

    习敏心中惴惴,主要是担心简一他们一去不回。而在她提心吊胆地替简一担心时,在简叔叔生日的前一天傍晚,简一家里又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这天她像往常一样朝里探头,发现客厅的小沙发上坐着一个陌生的女人。也不能算陌生,去年她曾见过她。虽然只是匆匆的一瞥,但她仍然以一种非常强势的存在留于她的记忆。

    女人很高大,坐在那儿显得沙发太小了,小到连她的腿都只能拥挤地折在那儿。她穿着一件白背心,底下是黑色的西装裤,松垮地垂在她的脚踝。

    她上半身露出来的麦色肌肤布满纹身,这些青黑红绿的纹身密密麻麻地从背心里挣扎着生长出来,爬满了她的上身。

    她的手臂结实,肌rou隆起,好似一条随着她呼吸会爬动的蟒蛇,有着轻易绞杀成年人的力量。

    她很敏锐,习敏没说话,但她的目光已经朝习敏射来。那双标准的丹凤眼里嵌着绿色的瞳仁,望着人时散发着如狼的垂涎幽光。习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感觉头皮发麻。

    女人对她不感兴趣,又收回目光。有一个高个黝黑的男人从房间里走出来,跟她说:“兰姐,都弄好了。”

    他看起来比女人还要再黑一个度,长相也更不好惹。但他在女人面前低着头,像一只臣服的大熊。

    “嗯。”女人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她仍然坐在那儿,声音却飘到习敏跟前,“小崽子,你找我?”

    习敏很不想跟她说话,因为女人看起来像混黑社会的。她怕自己不小心说错什么话,会被女人给就地杀了。

    但她想到简一,最终心中的友情还是战胜了恐惧。

    她站在门口,也没进去,就这么跟女人说话:“您好,我是简一的朋友,简一就是这儿以前的租户。我有事情想找他,您能找到他吗?”

    她一口气说完,又觉得这话有点不妥当,忙补充一句:“您不知道也没事儿。”

    女人却说:“你有什么事儿,我转告他。”

    她认识简一!

    习敏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天爷,简一这小子什么时候认识黑社会的人了!

    她更害怕了,简一那身板也打不赢人啊,只有美色还能让人贪图,但是黑社会在她的眼里犹如魔窟,简一进去了骨头渣都得被人嚼碎了。

    见她不说话,女人不耐烦地皱眉:“有事吗?”

    习敏忙道:“是这样的,之前有个男人来找简叔叔,就是简一的爸爸。他,他还给了我一张名片,让简叔叔给她打电话。”

    她低着头说的话,说完抬起头,就看见女人已经站在她的面前,微低头着头,俯视她。

    她吓得又往后退了一步。

    “给我吧。”女人伸手。

    “什么?”

    “名片。”女人说,她又把手往前伸了些,重复一遍,“给我。”

    习敏不敢不给。

    名片一直都被她带在身上,此时也能直接从兜里掏出来给女人。

    她安慰自己,她已经把上面的信息都记住了,回去之后也能默一遍。

    她怕自己不给会被女人杀了。毫不夸张,她觉得对方手底下必定是有几条人命的。她在对方眼中,很可能是一杆可以轻易被折断的芦苇。

    女人接过名片,看了看,嘴角扬出一个讽笑。然后又把名片还给了习敏:“明天他过来,你自己给吧。”

    习敏拿回名片,心里狂跳,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而女人已经转身进去了,不再管她。

    习敏很想问她,她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吗?但又不敢。她逃回家,心想,明天早点过来看看。

    希望女人没有骗她。

    简一觉得谢兰有点儿奇怪。

    在知道他要回去后,她特意前一天过来,说送他过去。简一心里当然高兴,但隐约觉得怪异。

    晚上,谢兰少见得有些焦虑,尽管她的焦虑没有表现出来,但简一就是隐约感觉到了。

    简一洗了澡,问她:“要做吗?”

    她说:“今天不做。”

    但她也没去找别人,就这么坐在那儿,无聊地调换电视频道。

    简一吹干头发,坐到她身边。看她没什么反应,又朝她蹭了蹭,靠近了她。

    突然,谢兰移开了自己。

    她连滚带爬地从床上滚下去,摇摇晃晃地立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简一,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慌乱:“你……你好。”

    简一抬头看她。

    谢兰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抬手顺了顺落在颊边的发,又环顾了一圈房间,把自己的衣服又拢了拢。

    她显然有些懵,但又想强装镇定。然而她的话已经泄露了她的无措:“我,你,我今晚不需要你的服务,你走吧。”

    简一说:“这是我的房间。”

    对方显然没想到他是这种回答,眼睛立刻瞪大了,然后她傻傻地问简一:“那我的房间呢?”

    简一说:“你就住我这儿。”

    “不可能!”谢兰斩钉截铁道,但她立刻放柔语气,以一种凡事都好商量的语调跟简一沟通,“你要多少钱才肯走?”

    简一问她:“你是谁?”

    “我?”谢兰笑了下,“我就是谢兰。”

    简一说:“你不是。谢兰跟我说,她的身体里还住着别人,是你对不对?”

    “谢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跟你说了?”

    “嗯。”简一点头。

    “好吧,我叫谢芜。平芜尽处是春山的芜。”谢芜说,“虽然不知道她今晚为什么抽风让我出来了,但我们也可以认识下。”

    她苦笑:“下一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了。”

    简一说:“我没听过那句什么春什么平的诗。”

    “哦,那就是草字头加个无所谓的无。”谢芜说。

    简一就不再说话了。谢芜在那罚站了一会儿,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简一。”

    “哪个简哪个一?”

    “简单的简,一二三的一。”

    “好简洁的名字。”谢芜感叹。

    简一又不搭话了。谢芜坐在床上,他就下床,坐到一边去了。

    他不在床上,谢芜松了一口气。谢兰的男人她一点儿都不想碰,嫌脏。

    她舒坦地躺在床上,哪怕只是看着天花板都让她高兴。

    但简一坐了一会儿又坐不住了,他问谢芜:“谢兰什么时候回来?”

    谢芜说:“看她喽,你是不是惹她生气了?这还是她头一回主动把我推出来呢。”

    简一有点儿委屈了:“我没有。”

    谢芜等了一会儿,简一没再说话了。他看起来真的很难过,谢芜想。

    但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必须得趁着这段时间加紧压住谢兰。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退了一步,但她必须要马上跟紧才行。

    想到这里她心里直发恨。她们两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怪谢兰做得太绝了!

    她总是这么极端这么自大,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当初就是这样,她和谢平都觉得不要带妈妈跑,谢兰根本不听。她带妈妈跑了,然后呢?妈妈被抓回来,死了。

    虽然不是谢兰害的,可如果不是她的一意孤行,妈妈会死吗?妈妈死前肯定很绝望,她一定在恨我。谢芜想到这儿就很痛苦。

    这么多年,她把自己的身体共享给她,让她能站在阳光下堂堂正正地做人,难道不是仁至义尽了吗?

    她想做个正常人有什么错?何况跟谢兰这种疯子共用一个身体才让人害怕吧!她就像个被文明遗忘的野兽,浑身上下只有野蛮。

    谢芜恨她,恨死她了。她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希望谢兰去死去死去死!

    于是她又从床上爬起来,去找她的手机。按照谢兰的习惯,手机一般都被她放在衣服口袋里。

    她把挂在凳子上的衣服裤子都摸了一遍,没摸到。

    “诶,我手机呢?”她问简一,“小一,你看见我手机没有?”

    简一说:“在床头柜。不要叫我小一。”

    她回头一看,果然在那儿,明晃晃的,也不知道她刚刚怎么就没看见。

    她走过去,拿起手机,手上却忽然松了劲儿。那砖头一样的手机砸在她的脚趾上,发出“哐当”的闷响。

    简一看了过来,谢兰皱了皱眉,弯腰把手机捡了起来。

    “砸到脚了?”简一问。他都没站起来。

    “嗯。”谢兰回他,又把手机放回去,“坐那干嘛,上来睡觉。你不是明早还要回去?”

    简一立刻站起来,小跑到她跟前:“脚疼不疼?”

    谢兰说:“不疼。”

    于是简一扑进她的怀里,把她紧紧地搂着。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他的眼泪,温热的水ye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流。

    “怎么还哭了?”谢兰掰过他的脸,用拇指揩掉他的泪。

    “你生我的气了吗?”他哭着问。

    谢兰莫名其妙:“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藏起来?”简一问她,他的眼泪都抹在她的身上。

    谢兰回答不出来,就摸摸他的脸:“睡觉吧。”

    然而上了床关了灯,简一睡不着,她也睡不着。

    她很少有这么纠结的时候,她在想明天怎么跟简一说他爸爸已经死了的这件事。

    刚刚就是这样,她想着想着,一晃神,谢芜就出来了。

    就谢芜那不着调不遮掩的劲儿,肯定把简一给吓着了。于是她翻个身,把简一搂进怀里,轻轻拍他的背。

    在她不甚明晰的记忆里,陈美溪——她血缘上的母亲,在短暂的清醒时会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她嘴里轻轻地念:“美溪啊美溪,快快睡,快快睡……爸爸明天就来接你走……”

    陈美溪幼年丧母,与父亲相依为命,一时的善心,没想到是她人生的地狱。她被辗转卖给了谢江谢河父子,。然而十年文化浩劫,他的脊背被折弯了。许多同侪死的死,几乎都不在了。他硬是撑着一口气,来找他被拐卖了的女儿。

    他扛过了红卫兵的侮辱,却倒在了愚民的棍棒下。他被打残,村民们捆缚住他干瘪如枯树的四肢,把他开膛祭神。

    安神村有一条安神河,村民们认为河里有神明,需得生祭活人才行。他被剖开胸膛时还活着,那苍老的浑浊的眼锐利如鹰,呵气时却如老狗,已显出垂垂老矣的死态。

    他老了。他已经老透了!他比灭亡了的清王朝还要老!清王朝救不了国民,他救不了他的爱女!

    陈美溪就是那时候疯的。在目睹了父亲被沉塘之后,她就疯了。

    即便是短暂的清醒,她也只会拍着谢芜的背轻轻念:“美溪啊美溪,快快睡,快快睡,爸爸明天就接你回家……”

    偶尔谢兰会在这么宁静温和的时候出来,但很少。因为她的存在是在谢江谢河殴打谢芜时替她担痛,但不包括分享妈妈的爱。所以在她零星的记忆中,拍背哄睡是一个很温柔的行为。

    简一紧紧搂着她,像是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带着哭腔说:“谢兰,你别不要我。”

    这回他连问都不问了,直接要求。

    谢兰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背,低下头,能刚好亲到他的额头。她亲亲他的额头,说:“现在我不会丢下你。”

    简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反正他是被人叫醒的。

    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发现面前的不是谢兰,是爸爸。他想起来了,今天是爸爸的生日。

    “爸爸,生日快乐!”他扑进爸爸的怀里,像一只小雏鸟。

    爸爸在笑,但他不说话。

    然后简一就醒了。他发现谢兰还在睡,没人叫他,他自己醒的。

    现在是早上6:56,不算早了。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并不打算吵醒谢兰。但等他洗漱完,发现谢兰已经醒了。

    “我吵醒你了吗?”他问。

    “没有,我自己醒的。”

    谢兰说:“你还有家里的钥匙吗?带上吧。”

    简一迟疑:“可是我打不开门诶。”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谢兰说。

    她的样子像是藏着秘密,简一的心怦怦跳起来。他觉得谢兰这么厉害,一定是找到了他的爸爸。

    也许爸爸此刻正在家里等着他,餐桌上摆上着一个nai油小蛋糕,插着几根蜡烛。他想起今早那个没头没尾的梦,觉得一切都是好兆头。

    谢兰带他来到那个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居民楼下,他先下车,然后回头看谢兰。谢兰走过来:“愣着干嘛?上去吧。”

    楼梯狭窄,只能通过一个人,于是简一在前,谢兰在后,就这么走上去。

    到了门口,房门紧闭。谢兰说:“你把门打开吧。”

    他的心里有点儿激动,拿出那串坠着塑料水晶的旧钥匙,塞进钥匙孔中,往右拧了一下,稍有些卡顿,没关系,是这门的旧毛病了,能拧动就行。他又拧了一下,门咔哒一声,开了。

    他激动地拉开门,抬步跨了进去,然而房间除了焕然一新之外,没有任何人。

    餐桌上冷清清的,没有坐着他以为的爸爸。

    也许谢兰还在找他爸爸,但顺手租下了这个房子。

    他的心态很好,他觉得他才十八岁,可以慢慢地去找爸爸。总有一天,他会跟爸爸团聚。

    谢兰跟着他走进来,把门关上。她的脸上没有笑意,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看着她的表情,简一突然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简一,”谢兰这么叫他,“你坐到沙发上去,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他小兽般的直觉立刻道:“改天说也可以。”

    “不行,”谢兰难得对他显出强硬来,“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我必须得告诉你。”

    他只好坐在沙发上,双手拧在一块儿,很是坐立难安。

    谢兰深呼吸几口气,头一次恨不得让谢芜来开这个口。换谁都好,她不想对简一说出这残酷的真相。

    然而,她迎着简一明亮的眼,稚嫩的脸,知道自己必须要说了。她不可能瞒他一辈子,也没能力给他编织爸爸一直活着的假象。他必须要面对这场人生的风暴,就像她过去必须直面自己痛苦的人生。

    她那时候只有她自己,但现在她可以陪着简一一起。

    “我已经找到你爸爸了。”她看着简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他没有赌博,也没有欠债,更没有……不要你。”

    简一的眼睛迸出光亮,有种回光返照的神采。他激动地问谢兰:“他在哪里?”

    谢兰看着他的眼睛,说:“他死了。”

    她眼见着简一眼中的神采像被风吹熄了的蜡烛,倏然灭了。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像怪物的触角,悄无声息地填满整个屋子。

    谢兰没说话,她等着简一的回应。

    简一坐在那儿,像呆住了。他这时候变成了一个生锈了的机器人,老旧的零件已不足以支撑他去理解谢兰短短三个字的含义。

    “今天不是愚人节。”他最后说。

    “我也没有开玩笑。”谢兰回。

    于是简一又不说话了,他只是呆呆地坐在那儿,像是凝固了。谢兰也没有说话。

    “我饿了。”简一说,“能去吃饭吗?”

    他看起来不怎么伤心,一滴眼泪都没有。没有崩溃没有嘶吼,没有谢兰预想中的一切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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