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想不通的事不必多想,杀了对方就无事了。薛宴惊以一个刁钻的姿势,挑飞了对方手里三叉镋,斩龙一旋,割破了对面修士的喉咙,算是给了他一个比较体面的死法。“薛宴惊!”她忽听得地面上,傀儡在高声示警,低头一望,正见有一位使鞭锏的修士灌注灵力于兵刃,一锏向宴王袭去。原来竟是趁薛宴惊与七人缠斗时,另有旁人悄无声息地从旋涡里溜了出来,欲直取宴王性命。这倒是个好办法,电光火石间,薛宴惊福至心灵,是了,提前杀了宴王,改变了她的命途,她就未必会转世成为沈宴儿,更何谈68◎碎镜◎薛宴惊臂弯里托着一颗喋喋不休的脑袋, 最后回头望了人群中的宴王一眼,某个历史上有名有姓的人物竟然是自己的前世,这种感觉实在奇妙。宴王还在人堆中拼杀, 扛旗手始终跟在她身后不远处,一道“宴”字旗帜在空中猎猎飞舞,构成了薛宴惊对这个时空最后一瞥中的鲜明色彩。“她也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傀儡只剩下一颗脑袋, 却也丝毫不影响他讲话, “如果她知道你做过什么的话。”薛宴惊笑了笑,飞入旋涡的动作再无迟疑。旋涡中是一条一望无际的幽蓝隧道,里面刮着烈烈狂风, 她溯游其中来到前世时,走得是顺风路, 才一路顺畅,如今要回现世,立刻感受到了劲风阻碍,举步维艰,力道一旦稍稍松懈,便会被狂风吹回, 不进反退。薛宴惊连眼睛都睁不开,下意识抬手遮眼,片刻后感受到凉凉的水丝打在脸上, 这才发现手上皮肤已被罡风吹破, 大一点的口子中已经透出骨头。若不立刻想些办法出来,怕不是整个身子都要化成白骨。傀儡见此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霸道的罡风, 怪不得除了凤凰神女, 敢进入前世镜者都是有去无回。”“所以, 凤凰神女在这里该怎么活下来?”薛宴惊想寻个借鉴。只是傀儡给出的答案毫无参考意义:“她也活不下来,直接死出去呗,反正神女可以涅槃。”“……”真是个好办法。薛宴惊把灵力撑成盾牌,挡在身前:“就算是真正的神女,被迫遭了这种罪,出去后第一件事怕不是要扬了赤霄宫。”“这让我怎么说呢?”傀儡抬眼望着她,“他们原本非常笃定你就是神女本人,压根也没想逼你进前世镜,是你自己坚持要他们验明正身的。”薛宴惊欲哭无泪:“这么说还是我没事找事了?”“嗯,他们盲目地认定你是救世的凤凰神女,你就顺势点个头,弄点业火出来唬人,这事儿大概就能这么糊弄过去了。至于带领赤霄宫走向辉煌什么的,就拖着呗,反正预言里也没给出时限,等你彻底养好伤,想离开,谁还拦得住你?哪知道你这孩子就是死心眼。”“……”薛宴惊手一抖,盾牌被罡风刮破一角,在她额角留了一道口子。傀儡还在滔滔不绝:“也不必灰心,多看点话本,多偷点懒,你就会像我一样,悟出更多处世的道理。”薛宴惊把他的脑袋往怀里一塞:“抓稳了!”“我用什么抓啊啊啊啊——”在傀儡惊恐的叫声中,薛宴惊抬手一指前方,心念微动,瞬移出了一丈远。电光火石间,不知多少盛夏繁花、冬日落雪、沧海桑田变幻掠过她的眼。不像是她在时空隧道里穿梭,倒像是历史伸了个懒腰,把自己伸展开呈现在她的面前。这种感觉异常玄妙,玄妙到不可言说。如果不是大腿在这个过程中被罡风刮开一道伤口,薛宴惊简直想多尝试几次。“对啊,你还有这一招,”傀儡冷静下来,大喜过望,“说不定真的能活着离开这里!”“若是瞬移的目的地歪了些,会有什么后果?”“迷失在另一段时间里?这一次赤霄宫大概就不会好心给你打开旋涡了,”傀儡猜测,“你最好不是在暗示这一招你并不熟练,还有移歪的可能。”
“的确不是暗示,”薛宴惊把话挑明,“我当然不熟练,这招才从琅嬛仙君那里学来没多久呢。”一句话再次把傀儡吓得鬼哭狼嚎起来:“你一定要带我回去,我舍不得我的小黑屋啊!”薛宴惊再次使出瞬息千里的法门,站定后,看着被罡风斩断了大半的发丝感叹道:“挺危险的。”“是啊,要是……”傀儡还以为她要停下来和自己聊聊其中危险性,商量个防御措施出来,谁想到薛宴惊就是随口感叹一句,感叹结束又是一道瞬移掠过了几丈远,他只能讪讪地把话说完,“要是割到脑袋就不好了,你胆子够大的。”最终抵达出口时,薛宴惊失去了及腰的长发、一只小臂上的全部血rou以及小半截腰腹rou,不过好在人还活着,损失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琅嬛仙君还是有点用处的,”傀儡失去了天灵盖,讲话却仍然顺畅无比,“我由衷地感激他。”“感谢我的对手吗?”薛宴惊略作思索,摇了摇头,“我就算了吧,我的心地还远远没有这么善良柔软。”一人、一头颅从前世镜中滚落出来,把外面看守的赤霄宫众人吓了一跳。傀儡也吃了一惊,因为外面众人的造型也十分古怪,赤霄宫主立在前世镜外不远处,胳膊上挂着几个小童,双腿分别被几个弟子抱住,连脖子上都挂了个人,见到薛宴惊出来,这些人才尴尬地放开了手。薛宴惊扫了一眼满殿的狼藉,也大致猜出这些人兴许是起了什么争执。赤霄宫主清了清嗓子:“薛道友见笑了,弟子们正拦着我,不想让我入镜,怕我牺牲在前世镜中。”“你也要入镜杀我?”薛宴惊满身的血色,面对这许多人仍然毫不犹豫地拔剑出鞘,“那就请赐教吧。”“我对道友并无恶意,”宫主连连摆手,“其实我们刚刚起了一场争执,因为我并不认同他们去杀宴王,毕竟……”险些被连累死的傀儡冷笑:“毕竟什么?毕竟真正救世的是你眼前的薛宴惊,你们把宴王弄死了,琅嬛降世时你想让神女顶上吗?你有万全的把握吗?”“没有,改变历史的代价太大,我们又何尝不懂?”宫主承认,“只是数年执念,眼见终于有望得以圆梦,谁会不想试着拼一拼……道友既已离镜,我们也不必继续站在对立面,放下剑吧,我叫人来给你疗伤。”“不必,”薛宴惊不是很信得过他们,“要我收剑也可以,但我要把前世镜带走。”薛宴惊自是不会再进入前世镜了,但难保这些人不会想出些歪招,毕竟绝大部分人都有前世,赤霄宫只要多送一些人回到过去,说不定恰好就可以进入宴王那个时代,十人不够那就百人千人,总有成功改变历史的那一日。薛宴惊可不想某一个清晨醒来,忽然发现历史洪流劈了个叉,神女仍然在世,赤霄宫成了天下第一大派,异族入主中原,而宴王被从史书中轻轻抹去,万物皆与她曾经的认知不尽相同,也许连玄天宗都成为了赤霄的某种附庸。赤霄宫主刚刚经历过大起大落,大概是没反应过来还有这种cao作,颇颓丧地点了点头:“反正放着也没用了,你喜欢就拿去吧。”薛宴惊收了前世镜,傀儡用脑袋拱了拱她:“能不能把我也带走?我觉得跟着你闯荡比看话本更Jing彩。”薛宴惊透过缺失的天灵盖摸了摸他的脑子:“也可以,你能接受被灵驴抚养吗?”“什么?”“没什么,你小黑屋里关押的那些人怎么办?”傀儡的五官皱成一团,显见是极为纠结,但到底也怕留在赤霄宫被报复:“算了,都放了吧,唉。”薛宴惊给自己简单上了点药,捧着他一路前往花园,将小黑屋里关押的话本作者们一一拯救了出来,众人看着傀儡的凄惨模样,都以为是薛宴惊把他削成这样的,遂纷纷拉着她的手,感谢她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有人还特地问了她的名姓,再三保证回家后为她著书传颂。“别让那络腮胡子给你著书!”傀儡在她怀里尖叫道,“他只会写艳史!”“……”络腮胡子和她对视一眼,转身溜了。薛宴惊叹了口气:“不知我在不久的将来会不会看到一本《风流魔尊传》面世?”傀儡冷笑:“怕不是魔尊艳史,叶引歌因爱生妒刺归一,李长亭邀宠歌舞□□花。”薛宴惊抖了抖:“不要说这么可怕的话!”她自掏腰包给了路费,送走了这些可怜的家伙,又任劳任怨地去地里给傀儡挑选新肢体。“石的木的还是铜的?”“随你,反正是你带着我御剑,挑你负担得起的便是。”薛宴惊全然没有高手的自负,闻言立刻挑了套最轻的柳木,给傀儡一一组装起来。“天灵盖不是这么安的,等等,反了,脚腕反了!别给我装翅膀,那个还没种好!也别装鸭蹼,那玩意儿只有下水的时候才用得到!”薛宴惊按倒他:“我手臂上的rou还没长出来,不大灵活,你凑合一下吧。”“算了,你先把我的双手安上,剩下的我自己来……”两人一番拉扯,终于艰难地把傀儡拼好,薛宴惊左看右看,颇满意地拍了拍手:“光洁如新!”傀儡糟心地看她一眼:“你之前说要灵驴来抚养我,它至少比你靠谱些是吧?”“……”傀儡将肢体拔萝卜似的通通从地里拔起来,打包进储物戒,又将灵田折叠起来,收进口袋,原来这灵田也是一种法宝,薛宴惊偷眼看到一旁用来施肥的桶里还盛着半桶石漆,想来这就是促进肢体生长的肥料。傀儡忙忙碌碌,看到薛宴惊在一旁对着前世镜沉思,出主意道:“不知这前世镜能否看到下一世,要是能想出安全通过旋涡的方法,咱们又可以去未来看看,整理一份接下来几十年间神器法宝出世的时间地点,然后回到现世按图索骥,那岂不是要发大财!”他还没畅想完,只听得咔嚓几声脆响,薛宴惊已经把这玩意砸在地上摔成了几片,又燃起一把业火,将铜镜熔化,取出柄锤子来趁热打铁,把它敲成了几只竖铜条。“……”转眼间发财梦碎,傀儡险些以为她得了失心疯,“你这是要做什么?”“看宴王弯弓射神女的模样很飒爽,我也想试试弓箭,就打算顺手给自己打几只箭来着,”薛宴惊收起铜条,“看来这东西还得交给铁匠大师。”“你一定要用前世镜来铸箭吗?”傀儡的声音颤抖得险些变了形,“我甚至可以把胳膊腿贡献给你……”他话音未落,也反应过来薛宴惊其实就是要毁掉前世镜,声音渐渐弱了下来。薛宴惊笑了笑:“不管前生还是来世,也许都不是我们该触碰的东西,何不过好今生便罢?”“也对,”傀儡呆滞了片刻,轻声一叹,“我不想让他们改变过去,自己却以为改变未来不需要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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