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翁按住她的手腕,知道她的脾性,忍不住低声提醒:“别惹事。”牧乔和阿翁对视一眼,微微点头似是应承。直到老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她砰得一声阖上府门,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横出扫向外,冷声道:“殿下请回吧。”抱着柱子将胃里吐干净的谢治擦了擦嘴角。普天之下,也就牧野敢如此不敬皇威,将太子殿下拒之门外。陆酩压根就没相信牧野的话,薄唇轻勾,低凉淡淡道:“牧将军说笑了。”从前牧乔很喜欢他的声线,清雅别致,如醴泉潺潺,像是没有任何事情能掀起他的波澜。就连说她死了,他也是这样漠然的反应。牧乔的心口莫名发闷,她窜起火:“谁跟你说笑,她抱着石头投湖死了,就在牧府后花园的池子里,殿下要是想捞,还能捞出些骨头。”说完她转身就要走,不料肩膀被一只大手死死掐住,像是要把她的肩胛骨碾碎。“你再说一遍?”陆酩的嗓音冷沉,一字一顿,听起来终于有了一丝裂痕。牧乔却已经没了耐心,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一个过肩,将人往前摔去。陆酩目色凌厉,反应极快的腾空翻身,抬脚就往牧野的身上踹。震怒之下,他用了十成的力。牧乔倒吸一口冷气,胸口柔软处传来剧烈的疼痛。就算太久没有打架锻炼,身手是差了些,她却没想到能在Yin沟里翻船。方才若非顾及他不会武功,她哪会只出三分力,还让他反将一军。原来陆酩连不会武,都是骗她的!牧乔被这一脚踹飞,脑袋撞上大柱子,发出的磕碰声清脆扎实。旁人听了都忍不住心里发颤,听这声音,得撞的多狠。牧乔眼前金星闪烁,她颤颤巍巍指着陆酩,喘着粗气,咬着牙:“你、你给我等着!”狠话放完,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青色的石柱上,从她脑袋抵住的位置,蜿蜒曲折流下汩汩鲜血,很快会合成大片的红色浅滩,触目惊心。……牧府门前,鸦雀无声。谢治打了两个手势,躲在暗处的影卫立刻行动,处理看到刚才那一幕的无关人等,所幸牧府偏僻,平日也不敢有百姓前来打扰,除了从奉镛跟了一路的秦王眼线,并无旁人受连累。若不是万分紧急的关头,太子殿下从不会暴露他会武的事实。
陆酩习武,而且不光会,还相当Jing进,师从青峰山剑宗。朝中老臣都道太子殿下与先帝年轻时最像,将权谋玩弄股掌之间,就连多疑的性子,也是一模一样,非得手里留着许多底牌。陆酩显然也是始料未及,看着血从昏倒在地的少年脑后流了出来,浸shi了地板。“……”到底是牧乔的亲兄,他现今来接人回宫,总不好还把她哥哥打伤。陆酩抬手拧了拧眉心,道:“谢治,送医。”谢治应了声:“是。”然后走到牧野将军身边,弯腰,将他扛在了肩上。谢治掂了掂肩膀上的人,一愣,没想到牧野的体重比他想象中的要轻多了。陆酩没有再管被他打得头破血流的牧野,推开府门,迈步进去。牧府内没有下人,亭台水榭少有人打理,植被生长随性凌乱,杂草丛生,沿着回廊走到底,偌大的湖塘占据了牧府大半的空间。陆酩盯着那平静的绿色湖水,眸色沉沉,抬手下令:“抽干湖里的水。”谢治到医馆后,医馆的刘大夫一见到伤者脸上的青色獠牙面具,神色闪动,提起衣袍就要往医馆外跑。谢治拿起腰间佩剑,挡住他去路:“人还没治,跑什么?”刘大夫急得跺脚:“滚开滚开,我要去请裴先生。”他不认识谢治,只以为是牧野身边新来的兵,讲话也不客气。谢治是太子殿下身边亲卫,出生亦是名门望族,家世显赫。若在奉镛,别说寻常大夫,就是太医院院士对他讲话也要客客气气。他这还是头一次被除了太子殿下以外的人喝令滚开。谢治的拇趾抵住剑柄,露出一截闪着寒光的剑身,问道:“裴先生是何人?你还治不了?”刘大夫被那剑身的寒光震慑,无奈指了指门前小厮,派他去请裴先生。他与谢治解释:“牧将军常年征战,身上伤病多,裴先生是将军专用的大夫,将军不喜生人近身,只有裴先生能替他看诊。”闻言,谢治望一眼躺在诊塌上的牧野,他的双眸紧闭,脸色惨白,头上的血还在滴。“他都这样了,还挑什么大夫啊,赶紧看了得了。”刘大夫摇摇头,牧将军征战那些年,他随军当军医,不管多紧急的情况,牧将军都只认裴先生。即使有一次为攻下城池,牧将军不慎腰部中了箭伤,而裴先生还在军队后方,他也是硬生生挺到了先生来为他医治。燕北常年受蒙古骑兵侵扰,若非牧家三代护佑,牧野荡平九州,他们哪来这些年的安居乐业。燕都人对于牧野的拥护与敬重之情,不是奉镛那群只知靡靡之音,娇娇美人,纵情于声色里的王侯贵戚所能理解的。即使牧将军不省人事,他以往的习惯也要遵守,惟恐他醒来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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