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帐设的地方离围场有些距离,承帝年迈,不想路上遭风,乘的是轿辇。陆酩骑马在轿辇前方。牧野牵着马出了围场,看见沈知薇站在围场入口前。沈知薇一袭烟紫色裙装,披着白貂裘衣,头上插着那支鎏金如意纹蝴蝶簪,在皑皑白雪里,好似一朵飘摇纤弱的鸢尾兰。陆酩早一个时辰前从猎场归来,沈知薇得知,为他煮了驱寒的姜茶,送去时,听到陆酩吩咐谢治:“牧野在林中遇险,你带人去看看死了没,没死再救回来。”闻言,沈知薇失手打翻了姜茶,受了陆酩一阵审视,她借口重新去煮一碗,这一煮,便再也没有回去。沈知薇在大雪里站了一个时辰,浑然未觉,伸着细长雪白的脖子,往围场里看,直到看见了牧野的身影,眼眶瞬间红了。牧野见怪不怪,每次遇到沈知薇,她都在掉眼泪。方才大战白虎,令她Jing疲力竭,只扯了扯唇角,揶揄笑道:“这里人多,你找了这么个地方哭,不是让人看笑话。”沈知薇的眼睛更红了,仰头盯着牧野,青面獠牙的面具此时沾满了鲜血,可怖极了。她拿出随身的帕子,踮起脚,替牧野擦掉面具上的血渍,白帕子染上了血。牧野向后躲:“不用擦,脏了你的帕子。”沈知薇的情绪复杂,明明知道她不该出现在围场,也不该做这些举动,但却还是做了。她恼自己,又将这一股恼迁怒给牧野,带了怨气地说:“脏了就脏了。”陆酩骑马在前,眯了眯眸子,望着远处,目光落在围场口的两人。沈知薇正在为牧野擦面具上的血,整个人几乎贴到了牧野身上。陆酩虽然不在意他们两个人之间是不是有些什么,但当着承帝和大臣的面,好歹该收敛些。趁着其他人还没有看到,陆酩藏在袖中的手上多了一枚四方手里剑,朝牧野的方向扫去。手里剑的速度极快,反射出一道微弱寒光。牧野眼皮微掀,捕捉到了飞来的手里剑,随即推开面前的沈知薇,她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不想正好撞上了手里剑。手里剑锋利异常,回旋的过程里,割断了牧野一缕碎发和勾住面具的细链。鬼面忽然松了,沉沉落进了雪地里——转瞬的功夫,承帝与众大臣已经到了围场入口。所有人都看到了掉在地上的面具,还有牧野的一张脸。少年将军一身玄色劲装,挺拔干练,如松柏常青,身后的疾风扛着硕大白虎,却一点没有抢走牧野清朗卓绝的气质,不怒自威。
这一股气质在牧野遮面时便存在了,但当她拿掉面具,威严一下就淡去了,让人的目光只能落在那张脸上。简单用清俊这个词来形容已经不够,她的眸子清澈,皎洁如月华,长眉如黛,透着三分英气,但光这英气,却不足以掩盖她容貌的冶艳,微微上挑的眼尾,薄唇晕出淡淡胭脂色。绷紧的银色链条断裂时,在牧野的脸颊处划了一条细细的血线,非但没有破坏那一张脸的美感,反而平添了一抹诡艳。没有人再记得去看那一头白虎,而是将视线齐齐落在了牧野身上。陆酩盯着牧野的脸,眸色沉沉,仿佛要将她戳穿成洞。陆昭眼里闪过惊异,凑到皇兄身边,小声怪道:“真像啊……”但凡是见过前太子妃的人,无不震惊,他们没想到牧将军和太子妃长得那么相像。真不愧是双生子,五官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若说是同一个人,又绝对不可能。牧野军武出身,举手投足间都是端正如松,挺拔凛然,与娇娇太子妃的柔弱完全不同。谁也没想到牧将军的面具戴了十多年,却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慎坠落,就连承帝也失声了。场面陷入僵局,无人敢言。都在想要不他们闭上眼睛,当作没看到?沈知薇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许久才回过神来,她蹲下捡起面具,递给牧野。牧野微微耸肩,摇头没有去接,笑了笑道:“正好戴腻了,不戴了。”场上人那么多,该看到的都看到了,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反而显得拘泥。承帝哈哈大笑,接话道:“难怪牧将军要戴面具,顶着这么一张俊俏的脸,确实那帮兵蛋子难服。”“不过如今四海太平,牧将军也不必再以面具遮面了,平白浪费了这脸,若是被奉镛城那些女娘看见,说亲的媒人怕是要踏平将军府了。”承帝此话一出,算是下了令,命牧野以后以真面示人。“不说朕倒忘了,牧将军还尚未婚配吧?正好趁着围猎这几日,看看有没有心仪的姑娘。”承帝忽然饶有兴致起来,“朕来做媒人!”沈知薇垂下眼,早便退到了人群之中,她藏于袖中的手里还拿着青铜鬼面,面具外侧,牧野的血未擦净,沾在了她的指尖上,shi黏浓稠,不可与人道。陆昭除了一开始吃惊外,很快就被那只巨大的白虎吸引,他走到疾风身边,细细打量白虎,用手戳戳它的利齿,又顺顺皮毛。白虎的皮毛洁白无暇,光滑细腻,若是做成裘衣,一定很华彩。陆昭兴致勃勃,难得好声好气地与牧野说话,同她讨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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