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目的白色方块在尼尔的眼前反复闪烁,黝黑的沉默逐渐侵蚀尼尔的视界。男孩抬头四顾,刺眼白光前的人形剪影边界模糊发散,如同一团团见光消散的烟雾。
尼尔挥手想要驱散不适感,然而闪烁的光芒缠绕在他的手上,灼伤他的神经,不允许他的迷茫。
眨眼间他回到了白银河帝国的空间站的主舞台中央,媒体设备反射在尼尔眼中的白光嘈杂聒噪,他不舒服地眨眼错开视线。
那些“大人物”的热闹不属于尼尔,他也无法与那些入侵母星的人类共情此刻的兴奋与激动。
他的余光瞥见那只松松地握住自己的手,视线往上移盯住手主人的袖扣——根据母亲在故事里的叙述,白银河帝国的贵族和上流圈维持的“上流”传统,袖扣上反工业地使用人工雕刻华丽繁复的家族族徽。虽然没有大胡子和单眼眼罩,尼尔很高兴至少能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找到母亲故事中帝国军官的典型形象的蛛丝马迹。
而在尼尔研究出沙利耶·冯·罗塞尔中校的罗塞尔家族的族徽上的图案寓意前,握住他的那只手松开了,进而拍了拍尼尔的颈椎。
尼尔一激灵,正视前方的光影纵横,微微别过脚尖,在福利院被院长嬷嬷抓到错误时尼尔就会下意识脚尖靠在一起。
曾经杜埃利说这样不好,即使犯错也要昂首挺胸地接受指正。但是,尼尔感到自己快被紧束的帝国装束和那些帝国的大人们的目光和话语压抑得喘不过气,那只按在在颈椎上的手,透过紧密织物尼尔似乎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指尖温暖和冷度——它按住了尼尔的迷茫和无措。
以脚尖为支点,给自己一个依靠。
思绪飘离与自己无关的空间是尼尔稍微努力便可以做到的事情,他也不介意在别人的眼中这个孩子看上去过分安静和乖僻。
而尼尔的乖巧沉默正让帝国可以随意在其上作搬弄文字的宣传文章。
即使乘坐上与家乡背道而驰的穿梭艇时,尼尔仍在自己的Jing神空间里遨游,自然也无法记起不久前与好朋友杜埃利不辞而别的懊悔和悲伤。
这个年纪的孩子似乎普遍无忧无虑。
尼尔抬头看着穿梭艇窗外的宇宙:深空之外群星闪烁,星辰的死亡穿越亿万光年倒映在尼尔的眼眸中。他脑内深处响起母亲爱莲娜的无奈叹息和杜埃利的隐匿啜泣,紧接着是一路上帝国军官轻慢和鄙夷的目光。
淡蓝色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孩子,他与同属白银河帝国贵族的妻子步入婚姻已有五年,他们曾经有过一个早夭的孩子——即使在医学科技发达的白银河帝国,旧的疾病被攻克,新的疾病仍旧接踵而至——在确定名字前,他可怜的儿子便不幸夭折。
他的妻子爱丽丝无法接受这个可怕的事实而终日郁郁。
亲自生产造成的后遗症仍未消除又遭逢重大的心理打击,可怜的爱丽丝病倒在床上,即使是帝国皇帝派遣来的医生也说她药石枉然,目前靠治疗Jing神疾病的药物维持她纤薄的身体和神经。
沙利耶偶尔懊悔当初让如同瓷器般美丽脆弱的爱丽丝以身试险,毕竟即使是那些专供生育的“容器”也有极大的生育死亡损耗。
他懊悔让他的妻子和儿子之间通过生产与死亡的痛苦产生情感的纽带。他看着忧愁的爱丽丝也难逃避情绪上的起伏不安,加上那些闻讯而来暗暗推荐自己健康优质的女儿的贵族更让他烦躁至极。那些闻着腥味就寻味而来的豺狼,贪羡罗塞尔家族的名誉和地位,论资格,他们不配。
他的儿子长什么来着?
沙利耶一顿:貌似是他的眼睛颜色,他的头发颜色——爱丽丝的头发颜色和他也一样——还有罗塞尔家族的面容轮廓。他原本以为即使在帝国的医疗技术下他们迟早能找到办法解决天生的疾病并且不择手段地延续他的生命,而现在儿子的早夭打乱了沙利耶的人生规划。
在这件事上,罗塞尔中校无法责怪一个因为失去了孩子抑郁的女人,也更不可能责怪自己。
每当回忆触及他可怜的儿子时,总是一团乱麻,裹挟住他儿子小小的rou质的尸体,缝隙间流淌下粘腻恶臭的气息。
沙利耶昂起下巴,余光打量来自帝国之外的矮小纯种人类男孩,与白银帝国那些纯种人类的孩子完全不同,自卑而沉默。
他的孩子——即便是养子——应该更有自信、野心和攻击性,而不是如同他的妻子爱丽丝那样经历挫折便如同一个黑洞,独自安静地燃烧。
纯种人类出生在帝国之外的星域落得这么弱小可欺的状态,沙利耶傲慢地愤怒着,并对帝国的扩张和未来充满信心。他收养这孩子的理由可不仅仅为了一个名声,或者是养着一个禁脔——对于某些同僚的心思罗塞尔中校保持态度上的中立,情感上的鄙夷。
他是叫尼尔吗?
沙利耶不想为养子费心取名字,也许他“痛失爱子”的妻子爱丽丝更乐意接纳他。他也受够了在那些旁观者嘴里反复咀嚼他“痛失儿子”的可悲遭遇,仿佛在他们嘴里他已经丧失生育功能似的。
沙利耶中校和尼尔在帝国的中转空间站分别,罗塞尔中校需要奔赴白银河西线战区继续他的战争,而米乔上尉负责继续将尼尔交接给罗塞尔家族派遣而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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