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戊听完深虑了会儿,才理顺了大好局势,转头就见主君抱着飞鸽出了密室。他快步紧跟了两步,正要恭维拍马,便听前头人丢了句:“本君要禁足反省十日,正好去兰台泡泡汤,少府大人入宫伴驾吧,祖父的头疾近日发作的多了。” 沐浴渐凉的汤泉里,赵姝满头冷汗地缓缓睁开双目。窗外天色全黑,只余了淡淡月辉斜映进来。蹙眉又喘了口,觉着四肢僵冷仍未褪尽,她索性又拧开铜首,而后裹着shi衣去一层外间的药阁内摸了套银针回来。烫过银针,她再次步下微热的池水,浸没关节淬冷的身躯。还是克制不住的,她总不能一直在热水里泡下去吧。心悸不安地朝窗口觑了眼,终是壮起胆子将衣衫一一解下。易容的膏皮和束胸被整齐得放在shi衣的最上层,她屏息凝神,指节演练着去那些xue位上按试。这套针法上一回用,还是阿兄遍寻名医,在九年前教她的保命之法。宫中每一季都会及时赐药,因此,这套针法,她只在八岁那年用过一次。其中几处大xue在心口脐周,但差毫厘,即是生死。……一炷香后,池岸旁的银丝针囊被收齐卷好。胸腔里最后一丝僵冷消散,赵姝脱力地倚坐在白玉阶上,两手搭在池岸边,终是脱离了方才的险境。望着一池氤氲,她唇边溢出惨笑。她与父王做了十二年的药人,每季服药取血一回,除了头一回,再没发过这等症状。原是早忘了自个儿那蔽天的荣宠尊贵,是用什么换来的了。来时赵宫说是国师炼药艰难,现在想来,只怕是更多了一重置她于死地的法子。她若死了,也不知赵国要用这幌子作什么大事,也不知……父王他听了,会是怎样面目。应当是……早有预料吧。她若死了,如今便只有戚英为她哭了。眼中无泪,她就这么半伏在岸边,脊背孱弱。却不知,小楼外,最后一丝儿天光隐没湖面,一道孤清高大的身影正沿着浮筏缓步而来。……嬴无疾盘算着周赵二国的关系,他虑事缜密,是走一步看三步的性子,又是自小苦惯了的,思量国事也更不需人服侍打扰,因此只孤身过来,并未遣人跟着。
可一入小楼,他就注意到了地上shi漉漉的水痕。他几乎想也不想地就认定了,是又有刺客浮水而来,误闯了此间。遂手按剑柄,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踏上旋梯。顺着水痕上了二楼,果然便没见星点灯火,他目力极好,隔着山水折屏,便能觉出后头有人。多事之秋,他挑眉暗嘲公子翼的蠢笨,丈着生死场上历练出的身手胆魄,也并不去叫人,足尖轻点剑势如电,飞身过去一下劈开折屏,凌厉剑尖直逼后方人影。一记虚弱的惊呼迫的他心口一震,剑尖堪堪从那细弱项侧三寸抽回,他一个旋身险险落在池岸边上。“你如何在此,灯也不点,嫌命太长么!”他方才收势过险,差点一剑洞穿她的脖子,语气中罕见的没了揶揄,几乎有些暴怒地去寻几案边的火折。“你你你,别点灯。”就在他转身的功夫,赵姝亦惊魂梦醒,立时将身子沉下,拼着口气将岸上一堆物事扯进水里遮掩。嬴无疾却是手快,她话才说完,窗边一盏落地铜灯便被引燃了。一室晕暖,将人影浅淡投在墙上,倒也并未见的有多亮。见他就要过来,她惊得回头贴上池壁:“你莫、莫要过来!”嬴无疾还在恼方才的险况,他两步朝她行去,怒道:“我为何不能过来?”借着昏暗孤灯,他终瞧见汤池中一段莹透若雪的背影,眸色一暗,语意倒松了些:“你身为仆役,不好好伺候,倒来主君的汤池里享乐……”“你先出去好不好。”带了哭腔的慌乱哀求响起,嬴无疾觑眼看她,终是驻足在池旁数步。眼前人乌发带露,肩削若柳,还有水面下隐隐绰绰的,不知还有何等更惑人的风姿。无意识地喉间发紧,他赶忙挪开视线,口中冷冷道:“都是儿郎,能有什么好瞧的。”这么说着,想起上回要替这人换衣时,她曾说自己身有恶疮,不惯见人,他还是没有再上前,转身朝外间去了。折屏破了,说是外间,亦只隔了层朦胧纱帐。嬴无疾朝一处长塌边坐了,按下瞬息掠过的旖旎心思,一面等着,一面朝她打探起赵王宫的情形来。趁着说话的功夫,赵姝颤着手在水中抖开衣物,衣衫都缠到了一处,尤其是那半丈长的束胸,她越是急理得也越慢。敷衍了几句,便觉出男人的不耐,在外头来回踱步不语,好似下一刻又要进来。若是再进来时,恐怕就没那么多耐性由她整理了。易容膏皮被水浸得不好侍弄,赵姝一咬牙,当即决定赌一把,遂弃了那膏皮,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将束胸缠好。“你父王如何得子弃你,怎么你就分毫没有觉察?”“父王素来宠我……世事难料。”她无心理会他话中意味,只速速缠好束胸,又裹上shi衣。听着里头潺潺水声,嬴无疾眼前不自觉地再浮现先前所见,他垂眸咳了记,又捡了几个早已想好的问题随口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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