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也是个命苦的,秦国应当同赵国一样,不喜异族吧。”“你那年流亡入赵,说到底还得怪衡原君和芈氏。好在如今你得势了,他们也得仰仗你。”“明日一早,我陪你同去阵前!”三盏酒下肚,她的话就多了起来。先还有些条理在,很快,就说起了胡话来。见她这回是真醉了,身侧的男人搁了筷子不再掩饰什么,那带了肃杀之意的瞳眸一错不错地打量着她。听的她还要一并上前线时,他唇角极快得掠过一抹冷笑,在那抹纤弱身影离座开始晃荡之际,瞳眸里又涌起痴迷颓唐。直到她步子一绊要磕上架子了,他才旋身过去夺下酒盏。赵姝斜倚在他臂间,仰头不满嚷道:“你是主将,别理我,快点先去睡了。你干嘛!还我!”“我想做什么,你看不出么?”酒盏被抛去桌案发出‘铛’得几声重响,他眼中流转春色,扬手就将人朝卧榻按了。觉出她不愿挣动,他忽而停下,将她双手扣举过头顶,撑着身子定定地同她对望。坚毅面容一时蕴满绮色情意。“不知怎的,总觉着明日一战,我或许要回不来了。”绮丽间揉进了空芒哀色,原就深邃的一双眼若寒潭渺远,仿若被人弃掷的兽。赵姝心口狠狠一抽,她垂了眉睫,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这个人,纵然可恶卑劣讨厌,可救她的次数,一只手都已然数不过来了。她醉的厉害,也无暇纠结深想。纤弱身躯松懈下来,重又转过晕红飞霞的面,她苦着脸杏眸坚定地看进他眼底,承诺道:“明日我同你去。” 大捷3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 饮得太多了,醒不来又睡不沉,翻来覆去得不知折腾了多久,一场接一场的旧梦前尘在脑海中乱窜。……到了第二日上, 阵阵雷鸣雨倾里夹杂着乱哄哄得马蹄报信声, 一声促似一声, 赵姝才终于被吵醒。捂着脑袋半坐起身,外头天光一片昏暗,她眯着眼脑中有些空白, 判断不出时辰来,只有些呆愣地瞧着盖在榻上的两层薄被子。帐外人声愈发嘈杂混乱, 她才猛然忆起昨夜睡去前的一幕, 下意识地低头, 却发现自己仍旧着了原本的中衣, 周身也并没有任何异样。
她面上陡然一阵晕红, 想着大军该是要开拔了,她深恐被撇下, 遂忍着宿醉, 几乎跌撞着从榻上跨下来。帐外行军之声愈发明显,她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束胸、覆面、带甲、着履, 瞥了眼远在柜首的罗袜, 也无暇去穿了, 就这么光着腿径直套了履往外跑。一把掀开帐子, 果然瞧见远近纵列铺展开的军列, 骑兵步兵戈矛俱备气势恢弘,入目之处, 玄色铠甲黑漆漆一大片,同天上浓重Yin沉的乌云相合,好似将整座山都填满了。她心中升起些说不出的怪异,也来不及去多想,逡巡着去寻那道熟悉的身影。“你们主帅,王孙何在?”被她抓着的副将未及答话,远处就一骑飞来,令兵几乎从马上摔跌下来,尤高喊道:“芈将军列阵,速攻周人!”便有黑压压的甲胄相击列队,似数条绵延长龙陡然觉醒,空气里立时散开更浓重的血气,赵姝仔细一望,才发现这些人黑色的甲胄外,或多或少的都七七整理染了血污。“王孙午时一刻就入了周营了!”副将说完话,正了正额间护具,又甩了甩缚臂,行色匆匆翻上战马就往队伍里赶。山雨愈大,那一袖子甩下来的血污被冲进泥地里,亦有三两点甚至溅到了她脸上。易容膏皮染血即溶,她眉心眼角顿时染作赤色,只是没有知觉。她怔在原地,很快满头满脸的就都是水色,直到一声颇嘹亮的战马嘶鸣后,有气势磅礴的大鼓擂响。抹一把脸,赵姝闷头冲回帐中,随手提过木架上的盔甲长剑,一面系一面朝外跑。一入雨幕,甲胄似被泡得更重了,压得她心口闷跳,随意寻了匹马攀上,她喘息着朝营门跑去。就要出营时,终于迎面碰见个有些面熟的小将,她忙在雨里喊:“王孙走了多久?”谁知那人一脸戒备,他才从战场上杀红了眼下来,此刻不用敬语,竟是上手就把人从马上曳下。这一记十足的粗暴野蛮,她未及呵斥,就听那人道:“晚膳时辰就要到了,来人,还不快恭请缯侯入帐待膳!”这么说着,几个人朝她推搡的动作却毫不顾忌,甚至于带了几分难掩的恨意憎恶。原本还要发问的人踉跄着朝前一冲,张了张口,却只是喝了两口雨水,她眼里顿时清明起来,心口依稀似有痛色间杂着恐惧浮上。秦地偏西,日头落得晚,是故晚膳多安排在申酉之交。电闪雷鸣中,她弓着背好似负不动铠甲的孱弱行路。她不知战局,却清楚地意识到,秦人主帅此刻去周营,从午时一刻到申酉之交,足足快要待了三个时辰……此刻,她竟全没有去想,究竟是田氏还是舅父胜了。脑子里有一个念头,不停地在转——那个人,应是进了周赵二国的圈套,战事失利了,在周营待了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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