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晚霞铺了半边江面, 杨娘子刚刚从昨夜酒宴的宿醉中清醒过来,她打扮得分外艳丽妖娆,慢吞吞地走了出来。隔着珠帘, 杨娘子打量起今日的来客。夕阳映入室内,染上了一片朦胧红光,萧时善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身上穿了一袭碧色软纱长裙,纤细的腰间系着长长的飘带,贴着腿侧软软垂下, 发间簪着一支玉簪和几朵珠花, 耳畔脖颈空无一物。在杨娘子看来,这样的打扮实在素得过头了,但朝窗边瞧过去的时候,仍然觉得这身影美得不像话,腰细如柳, tun部挺翘,光是这身段就够晃眼的。待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眸瞧过来,整个画面顿时活色生香起?来, 杨娘子不是第一次见,依然忍不住赞叹, 当真是清水出芙蓉, 天然去雕饰,这样一张脸,穿什么衣裳, 戴什么首饰反而?成了其次的东西。杨娘子撩开?珠帘, 笑着走过去,“哟, 稀客啊,今日这太阳怕是打西边出来的。”前年?两人在湖广碰了一次面,除此之外,再?无往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如今前来拜访,只因萧时善碰到了一件棘手的事,而?此事又得通过杨娘子才?好运作,思?来想去,便来走了一趟。要见杨娘子并不容易,一个家财万贯的寡妇,且又是个多情妖娆的美妇人,无论走到哪里都颇受欢迎,或者说颇受男子的欢迎和追捧。萧时善等了好几日才?得到了今日这个空闲,但看杨娘子的盛装打扮,只怕今晚还有场合要出席。“梅东家此次前来不知所为何事?”杨娘子的称呼带了几分调侃。萧时善略一斟酌,“眼下确有一事摆在面前,但这不单是我一人之事,也关系到娘子的切身利益。”“哦?”杨娘子抚摸着手镯,被勾起?了一点兴趣,“此话怎讲?”“不知娘子是否听过,京里头亟待修缮的宫殿拖了三?年?还未竣工,只说是没有木材可用,这叫人听着很?是纳闷。蔡大人在南京修的那座园子都耗费了几千根上好木材,宫里头竟出现了无木可用的窘境,也不知这个窟窿将要如何填补。”萧时善适时地停了话音。杨娘子动作微顿,身子坐直了些,目露狐疑地盯着她。三?年?前,朝廷派人前往四川、湖广,贵州等地采木,由工部侍郎蔡彭蔡大人总督采木事宜,这位蔡大人来头不小?,是蔡阁老?的侄子,有这层关系在,行事上也就大胆了起?来,竟私自挪用皇木给自己?盖园子。萧时善之所以跟杨娘子提及此事,只因杨娘子跟这位蔡大人的关系不一般,她缓缓言道:“近来上头催得紧,迟迟交不出足够的木材,只怕会?降旨责备。采木是个苦差事,听闻八九年?前就有位孙大人为采办木材,亲自进入深山,结果遭遇岚瘴致病而?亡。蔡大人早一日把木材运进京里,也好早一日交差,深山老?林可不是好待的地方。”听到这儿,杨娘子笑了,“莫非你是想采办皇木?为蔡大人分忧解难?”萧时善摇头道:“不,我还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但我知道有人能填起?这个窟窿。”“谁?”“平江木行的龙东家。”杨娘子琢磨了片刻,惊疑不定地瞅着她,“你是想让龙家来填窟窿。”即使杨娘子对生意上的事不怎么关心,也知道这个窟窿太大,不是一家能承受得住的,这分明是要把龙家置于死地。萧时善可不认为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只是一些生意场上的小?手段而?已,这几年?龙家那边咬得紧,明摆着不让他?们在余荥有立足之地,轮番打压之下,连殷东家也打起?了退堂鼓,没有在前头顶着的,逼得她东奔西跑地四处找出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忍让,即使知道梅家的败落跟龙家有关,萧时善也没想过报仇雪恨,毕竟自己?有几斤几两她还是清楚的,但他?们要来烧她的林场,这就叫人不能忍了。本想着龙东家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指不定哪日就驾鹤西去了,那时她也好松上一口?气,但眼下的情况不是那么回事儿,再?忍下去,得带着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她不得不寻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扯掉缠在颈子上的绳索。“这件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的相好可不止一个。”杨娘子对她笑得别有意味。萧时善反问道:“你难道不想要平江木行吗?”“什么?”杨娘子愣了一下,声?调都有点不稳。“平江木行可以不倒,但假若龙家支撑不住,换个主?人也是寻常之事,杨娘子手下的掌柜众多,应该能帮娘子支撑起?一家木行。”萧时善都羡慕杨娘子这资源和人脉,死了一个夫君,愣是得了万贯家财,手底下还有一群Jing明能干的掌柜为她打理生意,不用自个儿劳心劳力,只管尽情享乐挥霍。要说别的蝇头小?利,杨娘子还真看不到眼里,但要把平江木行收入囊中,谁都得眼红心热。杨娘子没有直接给她答复,隔天萧时善再?次踏入画舫时,才?得到了肯定回答,没有人舍得拒绝这样一个聚宝盆。离开?时,萧时善拿到了一张由南京兵部颁发的勘合,心道果真是朝廷有人好办事,杨娘子竟有本事弄到这个,有了兵部颁发的勘合就能入住驿站,可以大大减轻舟车劳顿之苦。半个月后,车马驶入了荆州府境内,Yin沉了一天的天空,在傍晚时分下起?骤雨,一行人急忙进驿站休整。张亨把胳膊伸到了车前,“姑娘,小?心路滑。”萧时善从马车里探出身,刚把手搭上去,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她隔着雨幕望去,微微一怔,迅速收回了视线。隐约觉察到对方投来一道目光,等她定定心神再?看过去的时候,那一行人已经进了驿舍。对方穿着雨披,又是在大雨迷蒙中,认错人也是常有的事,更何况此地还是千里之外的荆州府。夜色渐深,萧时善靠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地擦拭着半干的shi发,思?绪飘到了半个多月前。余荥那边传了信来,说是侯府派了人来接她回去,萧时善心里清楚,来接人是假,怕是瞧上了她这点家业,想白捞一份好处,这就是拿刀子在割她的rou。尽管从私心上讲,她既不想也不愿再?嫁人,但在保住家业和嫁人之间做选择,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只不过这个人选必须得好好考虑,既要忠诚可靠,又能配合她尽快成婚,从身边的人里拨拉了一圈,萧时善毫不意外地选中了张亨。既然有这个想法,也该给点小?小?的好处。在离开?南京前,她亲自去绸缎庄走了一遭,苏扬二地的染色技艺高超,布匹种?类繁多,她买了两匹布,打算让人给张亨做上几身合体的衣袍。在挑选布匹时,她碰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这些年?萧时善去的地方不少,唯独没再?踏入京师,在南京遇见姚若薇着实让人有些意外。姚若薇和一位少女?在丫鬟仆婢地簇拥下走进绸缎庄,进来时往萧时善身上看了一眼,没有多作打量,只是笑着跟身边的少女?说话。那个少女?的面容却让萧时善心头一跳,乍看之下有些眼熟,再?一回想,仿佛跟梦里的模糊面孔重合了起?来。“嘶——”想得太过入神,一下扯到了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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