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宗实只好放下手机,抬手遮住光,又合上了眼。这一次他不知道睡了多久,再睁眼时,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没先前大了,像拧shi毛巾,答答落下几滴水。油爆大虾。政宗实满脑子油爆大虾,可油爆大虾并不在嘴边。他恼了,干脆一个电话打过去,连嘟嘟声都没有,直接进入电子音“无法接通”。再打一次,得,通了,政宗实按耐住内心的烦躁:“我知道下雨会迟,但是迟了快一个半小时,不合理吧?”话一出来便是平日对待下属的口气,即便隔着手机,也极具压迫性,听得电话那头的外卖员一愣,哆哆嗦嗦地回他:“我……对不起,困、困在电梯里了……先生……停电,电梯不动了……”羊咲不知道在电梯里待了多久。黑暗幽闭的空间里,手机是唯一的发光源,电梯停下来的那一刻,仿佛心脏也跟着停止了,他不敢乱动,两条腿却不住地颤抖,活了二十年都没经历过这种倒霉事儿,他倒霉的人生难不成要以这种倒霉的电梯事故而终止?紧急呼救按响后,好一阵没有人回应,羊咲又把全部楼层都按了一遍,毫无反应,他没辙了,握着手机缩在角落,胸口还抱着某位顾客的外卖,在如此封闭的空间里,一阵阵油炸的香味飘出来,萦绕着他,他肚子也挺饿的,但眼下比肚子饿更恐怖的是,他好像一时半会出不去了,但也一时半会死不了。电梯里信号不佳,他没法儿给顾客发信息道个歉。这还是他第一天上岗送外卖呢,就遇到大暴雨,浑身淋透了不说,生死未卜。羊咲蹲在一角,想着想着,嗤嗤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手机就响了。不是没信号么……羊咲像抓住救命稻草,赶紧接了,对方的声音他听不太清,电流沙沙的,他猜得那人一定很生气,这饭送了一个半小时,但也不是他的错啊。“电梯停了?”那人停顿三秒后,突然问他。羊咲拼命点头,理智也回神,头发丝上浸了汗水雨水,一滴滴掉在电梯的瓷砖上,他清澈的嗓音在电梯中清晰可见,“嗯,停电了,能不能麻烦您联系您这边的物业,我——”“行,等着。”
那个男人没耐心继续听下去般,挂了电话。这一趟,羊咲没有等太久,只是电梯突然往下降,头顶传出轰隆隆的声音,隔着电梯顶他都能想象到那一深渊巨口般的齿轮缓缓滚动,他差点以为自己要从七八楼摔下去,吓得抱紧了外卖——本能反应,好像这外卖多重要似的,整个人都蜷缩成一个小团,然而电梯下降得很慢,几分钟后停了下来,门外也传来嘈杂的人声。“来来,阿叔你把门弄开。”“那个工具拿来,欸对就是那个。”“不好意思啊先生,电梯停的时候突逢暴雨,我们保安处的人都没赶回来。”“什么情况啊里头?”“没人受伤吧应该。”门外都是人,围满了,里里外外,除了物业,还有因电梯停电被困在大堂一楼的居民。门是让人暴力撬开的,哐当一大声,像是朝羊咲耳蜗里砸了个洞,外头一个阿姨冒出头对他大喊一声,“诶!快出来吧!没受伤吧?”羊咲这才惊慌地抬起脸,黑漆漆的瞳孔总算见了外面的光,物业阿姨又催了一次:“快出来呀,我们要进维修了。”“哦,哦……”羊咲两手撑着地,慢吞吞站起来,腿还在抖,心中倒不怕了,他其实不是胆子很小的人,只是被电梯突然的运作给吓了一大跳,还有点恍惚,怀里捧着的外卖袋子忽然让一只伸过来的胳膊给取走,他本能地躲开,那只手停在上头,几秒后,苍劲的手指微微弯曲勾走了袋子。“辛苦你了。”拿走外卖的那个男人,手腕戴了一只泛着偏光的银表,低声跟他道谢,嗓音浑厚,不用看,羊咲都知道这男人年纪不轻了。可他忍不住闻声抬头看去,从手表慢慢往上看,领口是敞开的,下巴一层薄青胡渣,嘴唇抿得很紧,看起来刻薄。羊咲对上男人眼睛的时候,刻薄一词从他脑海中消失,他看他的眼神是关切的,尽管只有一点点,羊咲也能察觉到,并为此松一口气。男人其实没有比他高太多,只是羊咲佝着肩膀,还是一副受惊的模样,这才觉着这个男人又高又壮,身上还莫名其妙地披着西服,明明是夏天,即便下了暴雨也是闷热的,可就是这一身挺括的西装,扣子没扣,披着,可以看见内里的深蓝色衬衣。羊咲没挪开视线,这一身装束,放在一群休闲居民里太出类拔萃了些。“不辛苦,不辛苦的。”羊咲离开电梯后,松了口气,仿佛劫后余生,“谢谢您。”“谢我什么?”政宗实望着那双shi黑的眼睛,笑了笑,语气轻松,却偏偏对着物业处的几个工作人员话锋一转,“谢物业就行了,再晚一些,说不定明天要上社会新闻。”他没说的太难听,没说“你可能要死里头”,但羊咲听出来了,泛起一阵后知后觉的胆寒。“政总,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次的确是我们工作的疏忽。”物业处的人又是哈腰赔不是,又是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瓶矿泉水,两手递上来,“您喝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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