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缚龙 - 01、天帝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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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元二十万三千九百八十三年,天界太子太微继位,执掌九重天。

    ——《太微传·天帝本纪》

    咚,咚,咚……

    浑厚的鼓声穿过云层,江海,山川……响彻整个寰宇,这是天界晨暮鼓的声音。

    晨暮鼓响,必有大事发生。

    随着晨暮鼓的阵阵响声,各路仙家腾云驾雾,赶至九霄云殿。

    鼓声渐落,九霄云殿聚集了各路仙人,平时一些身份地位极高却不常露面的神君也难得暂停了闭关修炼。

    大殿下廉晁和鸟族族长凤鸣以及一位白衣神君站于众仙之首,神情肃穆。

    他们身后的众仙也是一副严肃的模样,丝毫不像往常一样谈笑风生。

    “天帝陛下到!太子殿下到!”

    值倌的声音落下,天帝在太子的搀扶下走进大殿,坐上九霄云座。

    “参见天帝,参见太子。”众仙弯腰俯首下拜。

    “咳,咳,咳……”天帝咳了几声,太子拍着天帝的后背,想让天帝情况好一些。

    “众位仙卿,不必多礼。”天帝的话音落下,众仙这才抬头,看向天帝。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天帝苍白的面色和满头的白发,以及,太子愈发冰冷的神色。

    “咳……众位仙卿,今日敲响晨暮鼓,是有一件要事要向诸卿宣布。”

    天帝的声音中透着疲惫和虚弱,可是那话中威严却比往日更甚。

    “日前,蛮荒妖兽侵犯六界,致使生灵涂炭,本座不忍苍生遭难,固以自身修为封印蛮荒结界。”

    “但也因此,本座深受重伤。近日,本座感觉到自己身体逐渐奔溃,恐不久身归混沌。”

    “今日召集众卿,不为其他,只为我儿太微在众仙的见证下,登临帝座,执掌寰宇。”

    语毕,天帝扶着帝椅的扶手站了起来,拉着站在帝椅旁的天界太子,让其坐下。

    廉晁的眼睛紧紧的盯住太微,似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来,却发现,太微脸上竟无一丝波动。

    天帝背对着众仙,伸手摸了摸太微的脸颊,“咳……我的微儿长大了。”一声叹息落下,“可是父帝就要死了,想想当初在天河捡到你时,还是一条刚孵化的小龙,如今,咳……爹爹看不到微儿成年了。”

    玄苍遗憾的想到自己当年于天河边抱起那条小金龙的情景,眼神突然shi润,“微儿,最后叫我声爹爹吧。”太微揽住身形不稳的天帝,天帝的脑袋垂在太微的肩膀,气息微弱。

    “父帝……”

    “……爹爹!”太微从自己唤出的称呼中听到了依赖,这一刻他的心不再平静。

    耳边温热的气息逐渐冰冷,直至消散时,他才意识到原来这个一直护着他宠着他的父亲真的不在了。

    无边寂静中,众仙只见天帝的身体逐渐透明,化为点点星光,散开在天地间。

    “父帝!”廉晁惊呼,丹朱跑上台阶高声唤道:“父帝!”

    众仙拱手叩拜,“陛下!”

    太微怔怔地看着怀中消散的身体,一滴眼泪落下,浸入了衣衫。

    太微起身,面无表情的迈过丹朱,走到众仙前面。

    “廉晁,准备葬礼吧。”

    声音冰冷,仿佛廉晁看到的那滴泪只是一个错觉。

    说完不待众仙反应,太微径直走出了九霄云殿。丹朱见状,追了出去。

    众仙见这九重天的新主人离开,便也纷纷离去。

    廉晁拱手施礼,“凤君,请留步。”

    “大殿下有何事?”凤鸣被叫住,有些疑惑地转身。

    廉晁神情严肃,“父帝身死,妖兽余孽还未铲除干净,而魔族向来对天界虎视眈眈,恐有来犯,三日后的登基大典还请劳烦凤君费心部署。”

    闻言,作为鸟族族长的凤鸣正色道:“大殿下放心,新帝登基,鸟族自当竭尽全力。”

    廉晁又施一礼,“有劳凤君了!”

    众神离开,大殿上只剩下那位白衣神君,神君背影萧瑟,怔怔望着那方帝椅,满心满眼都是太微的那滴泪,晶莹剔透,落到了他的心上,浸入了他的神魂,溢出的是满满的心疼。

    白衣神君疾步离开九霄云殿,途径几条偏僻的小路,出了北天门,继续向前走去,便可看见一望无际的天河,天河边有座凉亭,太微正独自一人坐在凉亭中饮酒。

    白衣神君坐在太微身旁,拿起桌上的酒壶,将酒倒入酒杯中,一饮而尽。

    太微并未在意身边的人,他端着一杯酒,眼神却看向远处,仿佛看到了天河尽头。

    白衣神君轻唤,“殿下!”

    太微收回视线,放下酒杯,语气疑惑着问道:“冉川,你觉得,这世上有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

    不待旁边人答话,太微已答道:“十年可见春去秋来,百年可见生老病死,千年可见王朝更替,万年可见斗转星移,如此看来,世间万物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说完他便起身走出了凉亭,清冷的声音与这凉夜很是相配。

    “殿下,情是永恒的。”目送太微愈走愈远,白衣神君心里执着的念道:“冉川对您的情意,更是如此。”

    常年寂静的天河边,一位白衣神君安静独酌,边喝边赞一声,“好酒!”

    确实是好酒,清香甘冽,可是为何他的心里满怀苦涩呢?

    太微回了自己的寝宫,在紫宸殿外,一小少年趴在石桌上睡得很熟,太微并未上前唤醒少年,只是交代值夜的仙侍将少年带到偏殿休息。

    交代完后,太微进了自己的寝殿,沐浴之后便上床歇息了。

    因为身心疲惫,太微很快便陷入了沉睡,一夜无梦。

    第二日早上,太微苏醒后,便有仙侍进来伺候太微穿衣洗漱。

    “二哥,二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红衣少年今早醒来,想起自己昨天追着二哥出来却因法力低弱,追丢了人,顿时一阵懊悔。

    懊悔过后,又发现自己睡在紫宸殿偏殿中,便赶紧起身下床,风风火火地来见太微。

    “二哥。”话音刚落,一红衣少年便出现在太微的眼前。

    太微皱着眉头似是不喜少年的失礼,“丹朱。”

    红衣少年感受到自己二哥的不悦,立即以最快的速度整理了仪容。

    “什么事?”太微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随意问道。

    “二哥,我……我……二哥,父帝走了……”

    “呜……”少年终于在知晓父帝魂归天地后的第二天,抱着自己的二哥,发泄了内心的沉重,诉说了心中的迷茫。

    时间慢慢过去,不待太微推开身上的人,少年却是主动放开了太微。

    “二哥,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服。”太微看了看胸前被眼泪打shi的衣服,又看了看少年低着头小声抽噎着,终是没有说话。

    很快,太微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一身月白云纹锦袍,衬得青年姿容绝世,气度无双。

    太微举步踏出大厅,提醒正在发呆的少年,“丹朱,跟上。”

    少年听到二哥清冽的嗓音,立马回神跟了上来,“哦,好,二哥,等等我。”

    随即,天宫里的仙娥仙侍只见一红衣少年紧紧跟着太子殿下,少年为了跟紧眼前人,不时的小跑几步,以防跟丢,毕竟他的法力低微,远远不如二哥。

    太微一路行至先贤殿,殿中常年燃烧着南海沉香,给人一种清幽安宁,沉稳踏实的感觉。

    这里便是天界为身陨的神仙所设的一处祭拜之所,凡是对天界众生有功的,其灵位皆可入这先贤殿,受诸神众仙祭拜。

    丹朱跟着太微走进先贤殿,众仙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

    太微走至众仙之首,众仙对太子行过礼后,廉晁示意值倌开始祭礼。

    值倌收到命令后即大声宣布道:“祭礼开始。”

    “鸣钟。”九十九响钟鸣,向六界宣告,天帝陨落,同时,也象征九九归一。

    “燃香。”香名回魂,乃神树扶桑之叶所制,据传有复生之效,如今用在这里,无意复生,只为送别。

    “拜……”三拜过后,回魂香的香气缥缈而上,直达宇宙。

    “礼成。”几道程序后,祭礼完成。

    “祭礼已成,众卿回吧。”太微转身对着众仙说道,说完,他便先行离开了先贤殿。

    丹朱起步要追,被廉晁叫住,停下了脚步。

    先贤殿里的神仙在太子离开后,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此地。毕竟不久后便是新帝登基,他们还要回去准备大典事项。

    “大哥。”红衣少年怯怯地站在廉晁面前,手不停地搓着腰间的玉佩。

    丹朱想到,他的两位兄长,大哥温文和善,二哥冷漠淡然,按理二哥才是那不好接触的,但对他来说,真正让他害怕的却是大哥,被大哥盯着时,总感觉会有什么缠上来似的。

    廉晁盯着丹朱半晌沉声问道:“丹朱,太子殿下为何会与你同行?”

    丹朱想了想,还是在一片忐忑的心情下讲了昨日去追二哥追丢之后,便去紫宸殿等待,最终宿在紫宸殿偏殿的大致经过。

    “昨天我等着等着就趴在石桌上睡着了,今天早上醒来还吓了一跳……”

    “行了,你先回去吧。”廉晁打断了丹朱的絮絮叨叨,并嘱咐道:“近几日,太子殿下要准备登基事宜,事务繁忙,你莫要再去打扰他了。”说完,廉晁就越过少年离开了先贤殿。

    廉晁出了先贤殿后直奔省经阁,省经阁内,一黑衣劲装男子笔直站立,向坐于上首的太微禀报妖兽之乱的始末。

    太微冷静分析,“如此说来,是六界都出现了妖兽,天界数量最多,凡界受伤最为惨重,而九幽和魔界所受影响微乎其微。”

    “九幽不受影响可以理解,毕竟一切生灵,于忘川来说,皆可吞噬。可是魔界不受影响,就说不过去了。极有可能,此次妖兽作乱与魔界有很大的关系,不过也不能放松对九幽的探查。”

    太微思索片刻问道:“本座下凡前听闻魔尊旧疾发作,不知现在如何?”

    “殿下,那魔尊确实是旧疾复发,只不过那旧疾却是魔界大皇子用药引出来的,后来是三皇子发现了大皇子的Yin谋,从而救了魔尊一命。”

    太微听完,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面前的案牍,“如此看来,魔尊也算后继有人了。”

    “飞影,去探探这三皇子的深浅。”太微沉思片刻后吩咐道。

    “是,殿下。”说完,站在殿中的男子便消失了。

    廉晁走进省经阁中,太微正在批阅奏折,因为不久前妖兽之祸,最近积压的折子确实有点多。

    太微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发现是他的那位温文尔雅长袖善舞的大哥。

    廉晁一步步向前走来,最终站在了太微对面,他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眸紧紧的盯着太微,不知是想要从太微这里看出什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太微竟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红光。

    “廉晁,你有何事。”太微诧异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人,出声询问。

    廉晁仿若没有听见太微的询问,只是走到了太微身后,身体微弯,两只手臂绕过太微的脖颈,紧紧地缠着太微。

    廉晁的头搭在太微的右肩,舌尖伸出,暧昧的舔了舔太微的耳垂。

    太微感觉到耳畔有温热的气息划过,接着就听见廉晁语气愤恨地说道:“阿微,父帝死了,他终于死了,呵!”

    听到这话,太微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玉简,看似关心实则不在意地问道:“你对父帝有怨,为何?”

    说话间,他便挣脱了廉晁的纠缠,起身走到了阁中最内部的书架旁,随手一挥,一本古朴泛黄的书落在了太微手中。

    廉晁直起身子,移步到太微身旁,轻笑一声回答,“只不过是一些陈年旧事罢了,倒是难得能让阿微关心。”

    太微翻看着手中这本记载着上古历史的书籍,心中隐隐生出一丝担忧,蛮荒结界为祖龙与魔神所设,怎么可能轻易被破坏?自己不在天界的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除了魔界与九幽,是否还有其他的势力插手其中……

    捧着手中的书,太微的注意力却并未集中在书上。廉晁趁着太微陷入沉思时,身体贴着太微,手上动作不断。

    太微感受到身边人的sao扰,面色冷酷,周身寒气更甚。廉晁玩弄着太微的发丝,仿若没有感觉到那逼人的冷气。

    “阿微还是那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啊!”

    太微听到耳边似是感慨又似是调弄的话语,心绪微动。

    他想拒人于千里的这种评价,属实言之太过,他只不过是不太在意与己无关的事情罢了。

    太微挣开了廉晁,将手中的书放回原位,转身离开了省经阁。

    廉晁看着目光中唯一的一抹色彩渐行渐远,心中满是祈求:别走,不要走!

    待最后一丝颜色消失在眼中,廉晁颓然的坐在地上,原来他终究还是留不住,就像那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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