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郑眼睁睁地看着宜僚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对班昭道:“女君……九郎来了好几次,女君……”班昭打断阿郑的话,道:“我饿了。”“我这就为女君端饭去。”阿郑连忙道。宜僚几乎是狼狈地逃出曹家大门,转到无人的地方,骂了自己一句。找姑母举荐,还不如求大兄呢。天气闷热,锈灰色的云厚厚压在雒阳城的上空,令人喘不过气起来。宜僚漫无目地走着,路过一个卖煮饼的小摊前,空空的肚子不肯走嚷着要吃饭。“来一碗煮饼。”宜僚取出十个钱递过去。小贩接过钱,但手心仍朝向宜僚,满脸堆笑道:“贵人还差十个钱。”平民多穿白衣(麻布本色),这位着红的青年一定出身世家。这小贩忒jian滑了,几个月前吃他家煮饼才八钱,现在竟然向自己要二十钱。宜僚本要理论,但看到小贩身上的麻衣磨得稀疏,忍了下来,这十个钱对于自己不值什么,给就给了。宜僚又添了十个钱,站在一旁等待。没过一会儿,小贩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煮饼,宜僚接过来,捧着直接吃起来。这天气就是不痛快,热得人要出汗,但又闷得人把汗憋进去。这时吃上一大碗热煮饼,汗就被逼出来,痛快之极。晶莹的汗珠从宜僚白皙的脸上纷纷滚落,看着仿佛玉人一般。宜僚吃完,将大碗往案板上一放,道:“又贵又难吃。”说完,扬长而去。面汤泄了,煮饼粗糙,也不劲道,果然被坑了。宜僚烦躁不已,继续往前闲逛。一碗煮饼下肚,完全没有感觉。宜僚顺着香味又进了一家饭铺,瞅见一个空位就往里走,不小心撞到正喝酒的客人,赶忙道歉。“失礼了,我赔老翁一坛……”待宜僚看清那人,脸立马沉下来,居高临下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任都护,不,不能这么说了,你现在是戴罪在家。”这喝酒的人正是前西域都护任尚,满脸冷峻,一瞧就不是好相与的人。他抬眼看了下,嗤道:“原来是先定远侯家的小子,一眨眼就长成大人了。”宜僚,名勇,全称班勇,字宜僚,是班超与疏勒王室女所生的儿子。班勇冷哼一声,径直坐在任尚面前,内心烧着一股怨气。光武中兴,西域与中原原是不通。他的父亲班超九生一死,几乎耗费余生Jing血,才有西域五十余国臣服大汉的盛况。任尚倒好,接手没几年,西域就反了。“来两盘羊rou,一坛酒。”班勇叫道。任尚哼了一声,没有理会这小崽子的不请自来,犹自喝着酒。
班勇伸手拍了下桌案,眼睛盯着任尚,带着一股怨愤道:“阿父走之前,叮嘱你的事,你都忘了吗?四年还不到,西域就反了。你真……”无能。任尚一手端着酒,一边吃羊rou,道:“你小子知道什么。”班勇咬牙道:“我知道gui兹王是我阿父所立,鄯善王是汉人外孙,疏勒王是我表舅,于阗、温宿、姑墨皆心向大汉。”“铿”一声,任尚几乎是将酒盏砸在案上,双目瞪着班勇,眼睛都是红血丝,拳头紧握似乎要打人,浑身的气势顿时凌厉起来。勇丝毫不惧,梗着脖子直直地对上任尚。任尚突然松开拳头,冷笑一声,如鹰隼一般的眼睛盯着班勇,道:“你是第一个和我这样说话的小子。乃翁杀北匈奴单于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班勇的脸冷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完,炽热的酒顿时让他的脸烧起来。他用手指着任尚道:“你是西域的罪人。你知不知道我阿父为了西域和平花费了多少心血?”最后一句话,班勇几乎是低吼出来的,犹如失了母亲的幼兽。任尚端起酒往肚里灌,末了对班勇说了一句:“朝廷要放弃西域了。”“轰”一声,班勇的脑子几乎炸开了,浑身颤抖,问道:“为什么?梁校尉是良将,段都护等人都是处理西域事务的老臣,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任尚起身,迫近班勇,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先零羌反了。”班勇的身子一震,愤怒道:“羌人反了,讨伐羌人,西域反了,平定西域。为什么要放弃西域?”任尚呵了一声,道:“因为朝廷没钱。这两年水灾不断,粮食歉收,物价大涨,国库不能支持两线开战。”班勇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颓然,愤愤地锤了下桌案,嘴里喃喃道:“西域怎么办?怎么能放弃西域?”任尚站直身子,看了眼班勇,一并结了饭钱,然后就离开了,留下失魂落魄的班勇。班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中的,愤怒地拿剑在校场练了一通,直到Jing疲力竭。暮色四合,班勇瘫坐地上,抬头望向夜空,手里握着一块玉珏。玉珏是他的阿母留给他的。西域反了,他阿母还好吗?班超被人谗毁在西域拥爱妻幼子,贪图享乐不思国家。他怕被皇帝猜疑,就与妻子和离。“爱妻”是班勇的阿母,“幼子”就是班勇。班勇母和离后,另嫁他人,组成新的家庭。西域在班勇心里有着特殊的意义,别人难以理解的意义。自从刘隆上次在大朝会上连声叫“要西域”后,邓绥与群臣这几日商议事情时,都没把刘隆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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