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介意!”宿流峥突然说。扶薇愣了一下,重新将目光宿流峥的脸上。在这一刻,宿清焉在茶肆里与说书先生理论的场景突兀的浮现在她眼前。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模一样的面容。她怎能不触景生情,心中感怀?她别开眼去,不敢看宿流峥。宿流峥偏偏抬步绕到扶薇眼前。他语气里带着孤Yin森森的决然,他质问:“你怕什么?你不敢吗?”扶薇轻轻叹了口气,重复:“罪罚要相当,赵娘子不至于要陪命。”宿流峥认真地想了想,妥协了。他Yin着脸,将匕首收回去,闷声问:“那你说怎么罚?罪罚相当,怎么当?”扶薇抬起眼睛瞧着他气冲冲的样子,转过脸吩咐花影:“去买一篮子鸡蛋。”“啊?”花影愣了一下,才回过神,赶忙说:“可是主子不跟我去吗?”扶薇只带着花影出门,花影只想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花影挤了挤眼睛,瞥向宿流峥,小声说:“他去买吧?”扶薇问宿流峥:“你有钱吗?”宿流峥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问:“去哪儿买?”扶薇收回视线,懒声:“买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宿流峥听明白了,扶薇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废物了。宿流峥很快回来,比扶薇预想的时间快多了。扶薇瞥他一眼,抬了抬下巴,道:“砸吧。”宿流峥抓起篮子里的几个鸡蛋,用力一扔,鸡蛋飞过小院,直接砸在墙上,在白色的墙上四分五裂,黄白ye体四溅,又沿着墙壁缓缓淌下来。庭院里的一只黑猫被吵醒,它亮起眼睛,闻着味儿跑过去,大口舔着从墙壁滑下来的鸡蛋汁ye。很快,宿流峥又抓起几个鸡蛋砸过去。黑猫灵敏地躲开,待鸡蛋在墙壁上炸裂开,它再跑过去一个劲儿地舔吃,吃得极香!如此,宿流峥和黑猫一起上演了一场鸡飞狗跳的画面。扶薇看在眼里,忍不住笑出声来。花影意外地看向扶薇。自从宿清焉出事,她还没见到长公主像现在这般真心地发笑。“嫂嫂,你不扔吗?”宿流峥话还没说完,已经将手里抓的几个鸡蛋塞进了扶薇的手里。“无趣。”扶薇将鸡蛋送还给他。“嫂嫂你这人可真奇怪,一边笑一边说无趣是什么意思?”宿流峥重新将手里的鸡蛋送回扶薇手里。“脏死了!”扶薇斥他一句,将鸡蛋又塞还给他。她立刻朝一旁走了几步,皱着眉,接过花影递来的帕子,仔仔细细的擦手。脏吗?宿流峥低下头去看,他摊开握着鸡蛋的双手,手里的鸡蛋在他掌心晃了晃。“回去了。”扶薇转身离开。宿流峥看着篮子里剩下的鸡蛋, 迟疑了一下。他提起篮子,直接把剩下的鸡蛋一股脑地砸到院门上。正在舔鸡蛋ye的黑猫回过头去,看着大门下方滴答滴答的鸡蛋ye, 回头猛舔了几口鸡蛋ye,然后噌地一声窜出去, 钻到木头院门地下, 疯狂地舔。真美味啊!小镇的人不会给抓耗子的猫喂鸡蛋,黑猫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它吃得狼吞虎咽,猫生荣耀地好好享受了一把!宿流峥追上扶薇,也没走在她身边, 而是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回绘云楼的路上, 必然要经过水竹县最热闹的长街。不过大半日,扶薇和宿流峥的事情已经在水竹县传得沸沸扬扬, 无人不议论。许多商贩连生意也顾不得了,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 挤眉弄眼地讲着下流话。扶薇熟视无睹, 缓步往回走,脚步闲庭信步般,没有半分想要焦急赶回去的意思。别说这些议论,更难听的议论,她又不是没有听见过。忽然想起自己早就习惯了遭受最恶毒的诋毁和没有道理的黄谣,可宿流峥呢?扶薇侧过脸, 看向他。宿流峥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虚无。感觉到扶薇审视的目光,他立刻转头对上扶薇的视线。四目相对, 扶薇看见一双茫然到有些空洞的眼睛。扶薇失笑。她怎么忘了宿流峥在水竹县也是个声名狼藉的人,他也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他。不过望着宿流峥这双眼睛, 扶薇忽然觉得他和宿清焉有些相似之处。宿清焉的眼睛干干净净,而宿流峥的眼睛何尝不是另一种不被凡尘所扰?扶薇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两个人就是这么简短的一个对视,被路边的人看在眼里,又要想入非非,编出些什么来。唯有单纯的孩童们跑着跳着追着穿过人群,并不像这些大人们传故事。扶薇正好好地走路,宿流峥突然大步往前迈出一步,一手搭在扶薇的腰上,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直接将人抱在怀里。扶薇懵了一下,耳畔已经听见了人群的哗然之声。大概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们两个jian夫yIn妇居然敢当众搂搂抱抱吧?不仅是他们没想到。扶薇也是茫然的,她完全不知道宿流峥为什么突然要抱她。“你干什么?”扶薇蹙眉问出口的同时,又隐隐觉察到哪里不对劲——宿流峥抱她的姿势有一点奇怪,说是抱着她,倒是不如说更像是在护着她。扶薇将宿流峥推开,微微偏过头,视线越过宿流峥,往他身后望去。扶薇看见那几个跑闹的孩童,张牙舞爪举起的手里……握着鸡蛋。扶薇沉默了片刻,道:“那是熟鸡蛋。”她无语地转身,朝着绘云楼走去。徒留宿流峥杵在原地,他站了一会儿,望着扶薇的背影,大声问:“熟鸡蛋不能砸?”扶薇懒得理他这傻问题,踏进绘云楼的门槛,迈步进去。宿流峥想问花影,花影立刻转身,大步追上扶薇。宿流峥再环顾,视线缓慢扫过周围的人群。所有人在他望过来的时候,立刻低下头去,佯装一直在做事情,并没有多看他一眼。不远处的一家酒楼中,祝明业、林芷卉和胡遮坐在窗边,刚目睹了这一幕。酒楼里别桌的客人一直对扶薇和宿流峥的事情议论纷纷,他们这一桌的人想要注意不到都难。“真没想到,宿清焉死了才几天啊?她就跟亡夫的弟弟搞上了?”“会不会……会不会是受迫的啊?宿流峥这个人啊……凶得厉害,一点道理都不讲,和他哥哥完全不是一种人。我看啊,说不定是宿流峥这小子见色起意,欺负寡妇!若真是如此,咱们就算在看在清焉的面子上,也应该替他遗孀做主啊!”“呸!怎么可能是被迫的?要是被迫的,官爷们要把宿流峥抓进大牢的时候,那个女人也不会自己站出来当众说……说那样的话!真是不要脸啊!”“说不定是嫂子主动的呢?兄弟俩长得一样,说不定是那个女人思念过度,把宿流峥当成宿清焉了呢?”“拉倒吧!要我看,就是这个女人水性杨花耐不住寂寞,男人刚死了,就爬她亡夫弟弟的床!”“你们就别争了。这叫蛇鼠一窝,谁也不干净……”祝明业听着这些对长公主的诋毁,心里一团火烧着。他真想摔了椅子,朝他们砸过去,让他们通通都闭嘴!可是……他们说的都是事实。他哪里有立场训斥这些百姓?难道拿出官威吗?坐在他身边的林芷卉低着头,明显情绪有些低落。救命之恩总是能摇动一颗少女芳心。在她心中宿流峥一直是个有着侠义之心的大好人。可是……可是水竹县的人都很不喜欢他,避他无蛇蝎。难道一个人脾气不好,就一定是坏人吗?就不会做好事了吗?至于宿流峥和他嫂子的事情……林芷卉眉头拧起来,心里有些酸酸涩涩的不舒服,可是她又知道自己不该心里难受。不管他和谁有怎样的关系,都和她没有关系……胡遮一双豆大的黑眼珠子在眼眶里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看祝明业一会儿看看林芷卉。他有心说些好话哄祝明业,比如将责任都推到宿流峥身上。可是林芷卉也在这儿,他倒是不好完全摸黑宿流峥惹得这位大小姐。毕竟这两位是表兄妹的关系,得罪了林芷卉,说不定就连祝大人一块得罪了!他只好给祝明业倒酒,笑呵呵地夸赞着美食,又绞尽脑汁地说了几件趣事,终于逗得两位贵人脸上露了笑,胡遮这才松了口气。等送了祝明业和林芷卉他们两位回去,早就天黑许久了。胡遮没回自己的院子,转身就走,离了知州府,直接去了青柳巷。丫鬟给他开了门,将人迎进去。历小雨已经歇下了,听见丫鬟禀告,赶忙起身披衣,匆匆迎上去,站在檐下候着他。胡遮抬眼,看着弱柳扶风的历小雨站在摇曳的红灯笼,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他心神一荡,心里的那些烦躁顿时散去不少。走到历小雨面前,他顺手牵住历小雨的手,又揽着她的腰往里迈。一贴在胡遮的身上,历小雨仿佛犯了软骨病,连路也不会走了,软软地挂在胡遮怀里,细着嗓子婉转说话:“爷,今儿个怎么这么晚过来呀。奴家以为您不来了呢!”“陪京里来的那位祖宗往水竹县去了一趟。”说话间,两个人走到了桌子旁。胡遮在椅子里坐下,顺势勾着历小雨的腰,让她坐在他腿上。历小雨欠身,去端桌子上的茶壶,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故意,她往前挪拿茶壶的时候,若有似无地在胡遮的腿上蹭了蹭。蹭得胡遮心里顿时起了一层涟漪。原本这今日陪着心情不好的祝明业,让他很疲惫,今晚过来只不过是觉得待在历小雨身边舒服,看着她就开心,没什么心力做别的。可她扭着细腰在他腿上蹭挪,顿时又把胡遮的心思给勾了起来。“爷,喝茶。”历小雨坐在胡遮的腿上慢吞吞转身,双手捧着茶杯递给他。胡遮心神一荡,并不伸手去接,而是慢悠悠地说:“爷忙了几日,脚不沾地儿的,还哪有力气端茶杯。”历小雨害羞一笑,双手捧着茶杯送到胡遮嘴边,喂给胡遮喝。“爷在忙什么?说不定雨娘能帮爷出出主意呢?”历小雨将茶杯放下,身子彻底倚靠在胡遮怀里。胡遮本来不想和历小雨说。毕竟是他犯愁了多日毫无头绪,历小雨一个深宅妇道人家能有什么主意?不过看着怀中美人如水似云地偎在他怀里,他心情太好,也愿意逗弄般和她说说话。“京里来的那位大官,看上一个女人。但是这位祝大人和寻常人不同,明明想要那个女人想要得都快发疯了,可偏偏什么举动都不做?只自己在那借酒消愁唉声叹气!”胡遮越说心里越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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