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孕了。
顾芎茵看着手中的验孕bang,心情有些复杂。例假晚了的时候她已有猜测,只是依旧心存侥幸。
大抵是觉得,自己不会这样幸运。
不是反讽,是真的觉得幸运。
──她的这辈子,能在心里守着少琛哥哥,把今生能给他的全都给他,已经很满足了,现在,竟然还能拥有他的孩子吗?
她将验孕bang丢进垃圾桶,忍着茫然震惊过後,一点点涌上心头的喜悦,正转身离开浴室,忽然,眼前的景se开始扭曲。
玻璃拉门的门框中段往右边扭去,左边的玻璃抖成波浪状,墙壁似乎往天冲去,拔成尖尖高塔,地板仿似被人从底下顶上来,浴缸、洗手台好像因这阵挤压被喷飞到十万八千里──
她一僵,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像盲人0象那样,去探知周遭的东西。
她记得,她刚刚踩在离门边五块远的磁砖上,那只要往前五步就是门口了。
──茵茵不怕,能做到的。
她慢慢调整呼x1,一步一步如同踩在刀尖上,缓缓移动到门口,晃着手臂0到门框之後,她举步走了出来。
房间的摆设也跟浴室一样,扭转的不成样子,只是更加支离破碎,像是教堂里彩se的马赛克壁画。
她从门框一路0到墙壁,仔细地算着步伐,在小腿撞上沙发扶手後才安心地扶着沙发坐下。
然後抬起双脚,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抱着腿将下巴搁在膝头。
刚刚萌生的那gu幸福喜悦,突然淡下去了。
淡得她心头发慌,涩得发苦。
──她这样子,就算想要这个孩子,她也没办法照顾啊。
可是、可是,这是他的孩子啊。
生出来了,会跟他相像的孩子。
她想要。
她好想要啊。
她将脸埋进膝盖,低低地啜泣。
######
顾芎茵一直呆坐到晚上。仆人敲门送饭过来时,她只简单吃了几口。
因她患病,她房间的门是不锁的,顾九芎回来的时候,得知她今晚没什麽胃口,敲敲房门进来看她。
敲了两声没听见她答,他直接推门而入,她连灯也没开,只有窗边映出来月se能做照明。
「姊姊?」他t贴地没开灯,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
「怎麽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少年的嗓音清朗,蹲在地上的高度正好跟她平视,对上她盈盈大眼。
父母把他们姊弟送到国外,每个月会拨几天来看他们,但多数时候是他俩相依为命,姊弟俩感情非常好。
「九九……」才喊一声,好不容易止住的泪珠子又掉了。
惊得顾九芎手忙脚乱地去抓面纸,边抬起她的脸边拿着面纸给她擦泪。「怎麽了怎麽了,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顾芎茵生得娇小,五官又jg致,标准的瓷娃娃一个,不只外表温和,连脾气也绵软。处事一向和气的她,来国外十年都没跟人红过脸,也不轻易的哭,发病时就算害怕也会努力装作没事──
能让她哭出来的,绝非小事。
「没有人欺负我。」她ch0u了ch0u鼻子,鼻音重了导致软甜的嗓子听出别样的音感。
「那?」
她垂下眼,捉住了他的袖子,小小声的说:「你不生气,我才说。」
他见状,沉叹一口气。
她这小可怜受尽委屈的样子,谁舍得跟她生气?平常时候,他连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好吗?
就算是被人欺负,他也不生气──他把这气出在欺负她的人身上就是了。
「不生气。」
她眨了眨眼,慢吞吞地说:「……我、我怀孕了。」
顾九芎的脑袋一瞬间当成si机。
她见他没反应,继续慢吞吞地说话:「我、我想生下来。可、可是……」她低眉,揪住他袖口的手指又用了点力,掐紧了他的腕。
「我没办法照顾他。」乍闻简单的一句,没有多余的话,可是他明白,她是不愿他听了难过,让ai她的人难受。
──她已经是累赘了,不能再给家人添麻烦。意会到这句潜台词,他咬牙,暂且将自己的愤怒压下去,可心疼随後而来,止也止不住。
明明她发病的时候会很害怕,碍於顾家的身分地位和颜面,人前她没办法失态,只好趁机营造怯弱的、依赖别人的形象,掩盖她患病的事。
也因为这病,她不可能嫁给她心许已久的霍少琛──这点,顾家所有人都明白。
霍少琛是霍家这一辈最杰出的继承人,将来要管霍氏的,其下遍布的产业甚多,将来酒会应酬总是需要带上妻子,她这个样子,怎麽给丈夫增加脸面?
更别说他对她无男nv之情。
他深x1几口气,让自己的语调平缓些,但话说到後面音量和语气根本压不住。
「孩子的父亲……是少琛哥吗?所以,两个月前你说有事要回去一趟,是去见他?你回来说要取消订亲、不想结婚,是因为他?他给了你什麽承诺?他负不负责?」
他直接站起身,啪的一把将电灯打开。
彻底看清隐藏在夜晚保护se下的顾芎茵──一双眼肿得跟核桃似的,素来baeng的小脸此刻带着泪痕,苍白的毫无血se。两颊旁的黑发起了毛边,瞧着狼狈,可又sisi掐住人心里柔软的那块。
听出他误会什麽,她急着去拉他的手。「不是,九九你误会了。」
他sisi咬牙,眼睛紧紧盯着她,耐着x子等她解释。
「孩子的确是少琛哥的,但不是他强迫我,他不知道这件事,是我、是我睡了他的!」
他一惊,随後低吼:「顾芎茵!为了袒护他,你连这种谎都敢撒?」她是怎样的x子,去睡男人这种谎言以为他会信?
「不是、你听我说──」
她原原本本地将回国找江铃,想约霍少琛出来见面,结果y错yan差在酒店遇见他,送他回房後动了不该有的念头,以致後头──
顾九芎听得一呆。
觉得自己的血管大概要爆。
像是没看到他的脸se,顾芎茵继续说:「……我知道妈妈的意思,她帮我挑了徐先生,是想着他x子温和、家庭单纯,事业上需要顾家扶持,单这点b其他对象好拿捏太多,她也好护着我。可是,我发现我还是没办法不喜欢少琛哥、没办法一边ai着他又嫁给别人,九九,那样不管是对徐先生还是对我,都是不公平的。」
「既然我这辈子,在你们的ai护下不愁吃穿,为什麽,我不能守着ai情呢?我很清楚,这辈子除了他,再也不会ai别人了。既然不会再ai别人了,为什麽不能把我仅有的东西都给他呢?反正,也不会给其他人了。」
她一顿,又说:「我知道,你会说我这样不对,先不论他愿不愿意接受,我趁人之危,就是错了。可是、可是我当时……有保护好自己的,也不知道为什麽……」就中了。
──很好,说得头头是道,也认错了,然、後、呢?
顾九芎恨恨地想,还真的没然後了。
自她患病,除了上学,她很少外出走动,正常年轻nv孩有的交际全都没有,一个人独处的时间占满她多数的人生,就算待在画室画画、去外头写生,那又怎麽样呢?哪里不一样了吗?
谁都不可能陪她一辈子。
当然孩子也不能。
只是,留下孩子,至少她会有好几年快乐的时光吧?
久候不到他的回应,她有些不安地偷觑他神se不明的脸。
「九九?」她小心地唤一声。
他闭上眼,暂且不让自己去看她,避免自己感情用事,捏了捏眉心,他说:「你跟爸妈说了吗?」
她摇头。「还没,我想等你回来讨论……」
要说或者不说。
但是,不说是不可能的吧。
他面上沉重思索的表情未改半分,但内心因她这句话稍有喜意。亏她还记得要跟他讨论,没有又冒然地自己解决。
「你就是为了这个没胃口?」
「……嗯。」这是小事吗?为什麽九九说起来像小事的样子?
「现在不早了,你先去洗澡,我叫仆人热杯牛n,喝完了你先睡一觉,剩下的交给我。」
他扶着顾芎茵走到浴室,确认她一个人可以,便在外面等她。
等她洗好出来,扶她shang坐好,把牛n放进她手里。
忽地她一愣,他察觉到了,托着杯底轻轻抵住她的唇。
「来,慢慢喝,不急。」
「嗯。」细小的闷声从喉咙发出来。
她闭起眼慢慢地喝,喝完了就捧在手上,他接手放在一旁的床头,托着她的背让她平躺。
「茵茵,今晚好好睡觉,答应我不乱想,好不好?」
要不是少年脸廓仍有几分稚气,这哄人的语调活脱脱就是个宠av儿、为nv儿c碎心的老父亲。
她侧头,视线里顾九芎整个人异常的扭曲膨胀,她垂眼,轻点头。
「好。」
他走前将灯关上,带好了门。
回到自己房间,他拨了个电话:「妈,这两天你和爸过来一趟吧。」
电话那头的顾母问怎麽了。
他沉默半晌,还是照实说了。
「茵茵怀孕了。」
######
翌日一早,顾九芎收拾好下楼,便见顾芎茵坐在楼下吃早餐,他脚步不停,往餐桌走去。
她一袭水蓝se的碎花洋装,黑发披垂,细碎的光落在她脸上,更显恬静秀美、jg致昳丽。
「九九早。」她吃完早餐在喝果汁,捧着杯子朝他笑。
他回以一笑,坐下後问她:「早上有时间吗?」
她点头,意会到什麽,回答:「要谈孩子的事吗?」
「嗯。我昨晚把这件事跟爸妈说了,我们大致讨论了一下。」
她闻言身子一僵,但没怪他为何不替她守密。
她当初若是想过要他守密,就不会告诉他了,而且,霍家和顾家生活在同一个区域,这麽大的事,不可能瞒、也不能瞒的。
「嗯。」她轻轻地颔首。「本来就要说,不能瞒爸爸妈妈的。」
他不觉意外。她一直很识大t,知道什麽时候该做什麽决定,唯有睡了霍少琛又ga0出人命,是她这辈子难得的失控。
「妈妈的意思……」
家里的事基本是顾母作主,顾父多是表达同意不同意,自从婚姻关系破裂到重修旧好,顾父对顾母的话是同意占多数。
「她没说,只说等他们过来再谈。」
她没有说话,低下头,手轻轻放在小腹上。
还未显怀,可她大抵是要失去了吧?别说霍家,换作任何一个家族,都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在这种状况出现私生子。
本来就不是他们愿意的,强塞一个过来是什麽意思?
就算她愿意带着孩子永不回去,她难道舍得让孩子一辈子父不详吗?都是她,因为一己之念,走错一步,之後就错了……
──趁着还没有错太多的时候,让一切终止在这里,是最好的。
她知道的。
######
当天下午,顾父和顾母就到了。
他们到别墅的时候,顾芎茵正坐在外头画画。偌大的画板在前,周边摆满一地的se彩调盘,并不齐整,本该执笔作画的人不在画布前,而是蜷着身子,坐在吊椅里,也不知坐了多久。
水蓝se的碎花洋装,下摆沾了一片的缤纷的颜se,不只裙子,连小腿、手臂都染上身子半边,顾母呼x1一窒,已知怎麽回事。
於是再看到她一人,神情怔怔又落寞茫然的模样时,心疼得几乎要si。
她大步上前,可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怕吓到她──茵茵发病的时候,视觉对周遭物t的远近毫不准确,常人眼里的适当距离,在她眼前可能咫尺或是天涯,但相同的是扭曲。
常人突然看见扭曲的东西都会害怕,更何况是病患。
她小心翼翼地接近,目光忽地被画板上的se彩x1引过去──满院子的花卉se彩妍丽,线条被她巧手破坏,只余轮廓重新拼凑,g线和颜se都很大胆,整个画面异常细碎却也和谐地称得上华丽。
要是整幅都满了,应该是这样的美。
让人惊叹不已的壮丽。
可是此刻,这幅画下半部的颜se被一笔歪斜大大地划过,生生地将这场破碎的华丽,被一种仓惶的恐惧撕裂,顷刻间像落入深渊的碎片。
──茵茵在艺术绘画的天赋一直很高,她知道。所以当初一发现的时候,她便积极地培养她,希望她能到一个自己也无法到达的高度,在艺术的世界大放异彩。
直到她患了病。
好在患病之後,她的天赋并没有消失,反而因病症被激发,更上一层楼,她才稍稍从自责内疚中感到一丝安慰。
──哪个惊才绝yan的人不是身有缺陷呢?没什麽的。多年以来,她这麽安慰自己。
可是,此刻的她宁愿茵茵没有这等缺陷,哪怕她今後碌碌无为,平凡的过上一生,也b这样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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