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 - 海上hua(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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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楚徽出生于河北省宛平县,一直长到十六岁,都没离开过宛平。宛平县在清朝时还属于北平,宣统三年才划给河北。宛平不同于其他的县城,它原本的建筑设计就是用来保卫京师的,所以城内没有鼓楼、市场之类的设施,有的只是高高的城墙和用来防御的瓮城。

    汪楚徽说宛平只有两个城门,她从小就觉得自己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一直想要飞到外面的世界去。所以她常常和哥哥偷跑出城,玩到要吃饭了才肯回家。每次疯玩后回到家,父亲母亲都会狠狠的罚他们。不许吃晚饭啦,扫地洗衣啦,又或者面壁思过。父亲母亲罚他们的方法特别多,总是变着花样来。

    小孩子嘛,总是大人越骂越是不让,就越要反着来。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汪楚徽就天天盼望着,盼望着快点长大,然后到外面去看看。

    后来她长大了,日本人却来了。他们天天拿着刺刀,举着枪杆,一直在城门外晃悠。城内的人都很害怕,整天人心惶惶。所有人都知道日本人好可怕,他们发动了战争,侵略了东北三省,屠杀了好多中国百姓。

    从那天起,汪楚徽便天天期盼着,期盼着城门永远不要开。

    城门最终还是破了,大pa0摧毁了厚实的城墙,机枪扫s脆弱的x膛。中国人民英勇奋战,就连她的两个哥哥都义无反顾的投身到战争中,最后壮烈牺牲。

    战争爆发后,汪楚徽的父亲si在枪林弹雨下,宛平成了战乱之地,母亲带着她和十岁妹妹,以及年仅三岁的弟弟出逃。

    逃跑的路上总是会遇见日本人,有时候也会遇见中国的军队,更多的时候是双方在打仗。子弹在空中乱飞,她们只是一群妇孺孩童,只能拼了命的躲。

    为了躲开日本的军队,最后她们逃进一座残破不堪的古寺里。古寺经历过战火的轰炸,好多地方都是黑漆漆的,随处可见子弹、pa0火的痕迹。寺内的僧人几乎都走过光了,只剩下一个年老迈不动腿的老僧,和一个同样逃到这里避难的二十岁男大学生。?老僧很好心的收留了汪楚徽一家,让她们和自己一起躲在暗房内。

    大家都是si里逃生,所以没有心思聊天,只是自己做着自己的事。老僧捻着佛珠,双唇翕动专心念经。男大学生倒没有念经,但手里却捧着本书,一页一页的看着。汪楚徽见母亲一直低声哄着弟弟,她也有样学样的抱着妹妹小墨,轻轻地拍着妹妹的背。

    她们中午就躲进了这座寺庙,一直到现在都滴米未进。弟弟阿来因为年纪太小,肚子一饿就只知道哭,闹着要饭吃。

    阿来这么一哭,打破了暗房的宁静。所有的人都看向阿来,或者说看向母亲。

    寺内没有一点食物,能吃的都在战争爆发前后就被人一抢而光。她们带的g粮也吃完了,母亲只有抱起阿来,拍着阿来的背轻声哄着。小墨见阿来哭了,紧张地拉紧汪楚徽的衣裳,眼看着就要跟阿来一起哭。

    男大学生察觉到小墨的情绪,哄道:“小妹妹你别哭,哥哥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小墨平时最喜欢的就是听故事,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立马g了,用她那双大眼睛看着男大学生问道:“你会讲什么故事呀。”

    男大学生道:“哥哥会讲好多故事,你乖乖坐下,哥哥讲给你听。”

    小墨没有跟着阿来哭,真的是谢天谢地。眼下的情况本就不妙,要是两个小孩再一块哭,那才真是头疼。

    小墨乖乖坐在男大学生身边,安静听男大学生讲故事。大学生不愧是大学生,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故事,都是那么的不落俗套。

    汪楚徽刚开始还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到最后竟完全被x1引了过去。她看着眼前的这位男大学生,他理着寸头,其貌不扬,声音却那么好听。从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带有神奇的力量,能直接把人给x1进去。后来连阿来都不哭了,和大家一起听故事。

    汪楚徽说那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即使后来整个上海都在夸她的声音好听,但她也依旧认为,那天听到的声音才是最x1引人,最有魅力的。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在狭小ysh的暗房里,有一个男人坐在地上,认真的讲着孩子们听的故事。那神情,严肃得就像是久经沙场的将军在讲解战局。

    只可惜好听的声音和还算生动的故事,在那个时候并不能解决大家已经饿扁的肚子。阿来又开始玩命的哭闹,不过好在今天累了一天,母亲哄哄,也就睡了。

    夜里,大家都没有说话,安静的睡觉。只有老僧发出微微的鼾声,手还握着佛珠,大拇指摁住一颗珠子,就像是在梦中还在念经。

    此时只有汪楚徽和那名男大学生睡不着。因为男大学生讲故事的那一出,他们也算是有些熟了。两个人g脆凑在一起,坐在煤油灯前,就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许是外面的pa0火声太大,也许是那天的灯光太昏暗,也许是经历了一天的奔波太过疲累。此刻汪楚徽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长得其实特别好看,为什么刚才会觉得他长得普通呢。

    男大学生终于展现了绅士风度,主动开口说:“我叫莫怀卿,北平人,你叫什么?”

    “汪楚徽。”

    沉闷的僵局被打破,两个人一搭话,可以聊的便多了起来。正逢乱世,大家都是痛失家人,苟延残喘的活着,聊的事,自然也是关于战争。汪楚徽告诉莫怀卿,她的两个哥哥参军打仗壮烈牺牲,父亲也si在日本人的枪下。同时也得知,莫怀卿的父母亲被日本人的pa0火炸得t无完肤,唯一的妹妹更是被那些个穷凶恶极的日本人1unj致si。

    两个人都愤愤而谈,恨不得将日本人给生吞活剥,拧成麻花下油锅。他们过足了嘴瘾,心里却闷得说不出话。他们都知道,单凭他们的力量,根本打不过日本人。

    人的心总要有一个宣泄的出口,得知哥哥战si的时候,她来不及哭,因为要逃命;亲眼看着父亲si在自己面前时,她也来不及哭,因为要逃命。汪楚徽把所有的情绪全部积压下来,就像是蜷缩在厚厚的泥土下的野草,在选择倾述的那一瞬间,野草破土而出,豁然开朗。

    那一夜,是汪楚徽经历战乱以来,睡得最好的一个夜晚。她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莫怀卿睡得最好的一个夜晚,但她能从身边均匀的呼x1声察觉到,他至少睡得还不错。

    ,什么杀j宰鱼、切r0u割草,凡是跟刀枪沾上点关系的,全都不会。但就在这一刻,莫怀卿想也不想地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趁那人还没反应过来,泄愤似得砸了下去。每一下,都带着他所有的恨;每一下,都代表着一位同胞的si。哪怕他们真的会si在这片林子里,那他也要杀一个日本人为他们陪葬!

    他成功了!他杀了一个日本人,他终于也看到日本人惊慌害怕的眼神。原来杀人如麻的日本人也怕si,他还以为这些人心是冷的,血是冰的,根本不在乎生si。

    莫怀卿回到汪楚徽身边,紧紧的抱住汪楚徽,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在他们脚下,是日本人的尸t。莫怀卿只要看到那具si尸,就有一种快感,一种si了也值得的壮烈感。

    因为长时间的奔波和虚弱,莫怀卿靠着身后的树g沉沉睡去。等他醒来后,周围全是人,这是一支中队,里面还有医生和护士。他们跟莫怀卿一样,选择这条荒无人烟的小路,是为了避开日本人的追击。这些人分享了食物和水,甚至还好心的替汪楚徽治病。其实这支军队的军人们也都受了重伤,急缺药品,在消炎药稀有的情况下,他们还是选择把所剩无几的药给了汪楚徽。

    军队里,一位看似是长官的男人,指着倒在地上的日本人,问莫怀卿:“这是你杀的?”

    莫怀卿狼吞虎咽地啃着食物,点头说:“是我杀的。”

    那位长官的眼里多了丝赞许:“看不出来你们读书人和我们这些莽夫一样,下手都挺狠的。”

    莫怀卿又想起那些人的si,恶狠狠的说:“这些日本人si得再惨,都是活该。”

    因为不甘心,汪楚徽和莫怀卿都选择在这支军队呆了下来,之后顺利入党,开始正式接受特工训练。再后来他们被派往上海,分别执行卧底任务,莫怀卿成为汪楚徽的上级,也是接头人。汪楚徽凭借自己的容貌轻而易举的进入电影公司,不到两个月,就出演了nv主角,影片上映后,一片成名,成为上海滩人人知晓的大明星。从那之后,多少达官显贵为博美人一笑,一掷千金;多少文人墨客为夺美人欢心,用笔墨书写出对她的ai慕。

    汪楚徽名声在外,全国的人都以看过她的电影为荣,就连去过她去过的地方,都能被拿出来炫耀一番。那时的上海有一句特别有名的话:在上海你要是不和汪楚徽沾上点关系,你都不能说自己在上海呆过。

    汪楚徽成了上海的标志,不论是谁,都想请她吃一顿饭,喝一杯咖啡,日本人当然也不例外。在上海有一个组织,叫梅机关,而汪楚徽的任务就是接近其机关长野尻正川,成为卧底,伺机窃取资料,完成党的任务。

    公寓里,佣人把窗帘拉得sisi的,只开了盏昏暗的小灯。汪楚徽靠在皮制的贵妃椅上,旁边柜子上的留声机似乎有些坏了,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刺耳又难听。她左手端着红酒杯,闭眼品尝刚送到的红酒,丝毫不在意坏掉的歌声,看上去反倒十分享受。此时,佣人推开房门,端来一碟点心。

    汪楚徽听到动静,双眼朦胧的看着佣人问:“来了么?”

    “机关长说他晚上来。”

    见时间还早,汪楚徽g脆洗了个澡。浴缸旁点了野尻之前送她的香,烟雾缭绕中,她的脸被水汽蒸得通红。

    野尻b约定的时间迟了半个钟头,到达公寓时,佣人已在门口等候多时。野尻的车停在汪楚徽公寓门前,佣人见车停了,忙慌慌地去拉车门,门里伸出一只肥硕的大手,每一节关节处都堆满油腻的r0u。佣人伸手扶住那只手,从里面牵出个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的男人。男人圆润的鼻上架着副金丝眼镜,镜片里的一双眼睛被耷拉下来的眼皮遮盖住,只留出一条小小的缝,里面蕴藏着冷漠和虚伪的礼貌。

    野尻问道:“汪小姐在哪里?”

    佣人弯腰回答:“汪小姐已经在屋内恭候多时了。”

    野尻熟门熟路的走进公寓,看见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呆了呆。大厅里奢华大气的皮沙发撤掉,换来软垫子和木桌放在新做的榻榻米上。角落里放了几只昂贵的花瓶,瓶内cha着淡粉se樱花,屋内的景象一览无遗。

    正对着野尻的是一扇日式屏风,屏风后面有个人,那人席地而坐,单单只是个身影,就能让人感觉到那一定是位气质出众超凡脱俗的美人。美人缓缓起身,迈着小碎步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一张曾把野尻迷得si去活来的倾世容颜,此刻换了个模样再次出现。

    她抬眼看向野尻,同野尻对视,耳边响起轻柔的音乐。野尻笑得脸颊上的两坨肥颤颤的r0u,把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架推得老高,他用蹩脚油腻的中文夸赞道:“汪小姐真美。”

    汪楚徽双手拿着两把折扇,鲜红的扇面在空中舞动,像跳跃的两团烈火,熊熊燃烧;又像两朵妖冶盛开的玫瑰,芬香四溢。脸上不知道涂了些什么东西,雪白雪白的,就连露出的修长脖颈也是厚厚的白se,浓密的黑发梳成日式发髻,发髻旁侧cha着一支鹅hse的簪子,簪子上的铃铛跟着叮当作响。

    和服是用藕荷se的缩缅制作而成,上面点着白se的花,是她专门请绣娘一针一针用独特的手法绣出来的,栩栩如生。小花们不争不抢,随意又安静的用自己淡雅的白,装饰调和汪楚徽的yan。

    曲子响到ga0cha0处,一片片樱花随风徐徐飘下,落英缤纷间,有一个穿着藕荷se和服的姑娘,低头浅笑,明yan动人。

    汪楚徽梨涡微现,看似不经意地触碰野尻的手,野尻仿佛被电流游走了全身了,控制不住地要去牵住那双手。汪楚徽用余光瞥见这一幕,不动声se地将手ch0u走,又人畜无害的冲野尻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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