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再勇敢一点点? -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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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少轩一边滑着手机,一边转动桌上的纸袋。

    褐se的袋子被转出残影,像是一个小小的龙卷风,他的注意力不完全在上面,但只要它滑向桌子的边缘,他都会及时捞回。原本充斥在鼻腔的咖啡香,在某个时间点就消失了;现在能闻到的,只有当隔壁的客人点了面包,才会出现的面粉香。

    已经坐在这里半个多小时了,然而距离跟许品皓约好的时间,依旧还有十几分钟。

    他真的太早到了。

    明明只是普通的约,居然也可以让他像个准备校外教学的小朋友,兴奋又紧张。他很肯定自己有睡着,但是确切睡了多久,江少轩一点概念都没有。他只记得自己反覆查看了几次手机,每一次都担心有没有睡过头,甚至不需要等闹钟响,就在订好的时间前十分钟醒来。

    哎呀。他吐了一下舌头。

    往落地窗看一眼,确定许品皓还没出现後,他才打开相机的自拍镜,对着萤幕上的自己整理头发。

    其实,就算有哪根发丝不受控制,他的长相都可以模糊那一点点不完美。况且这也不是他们。」他的嘴角动了动,好像对於这个理由不置可否,「你还是带回去……」

    「不然就当成顾问费?」江少轩打断他,「我有很多问题要问啊。」

    在赴约前,他已经先跟眼前的男人预告了。起初,学长还以为自己在学校又碰到什麽麻烦,如果不是再三保证跟那无关,他说不定真的会找爸爸告状。

    虽然在那之後,他回讯息的态度跟速度都明显没那麽积极,然而不可否认,当许品皓关心他的时候,他的脉搏还是额外多跳了一下。

    他转动手里的塑胶杯。杯子的底部已经凝结出一圈水痕,里头的冰沙也逐渐跟上层的鲜n油融在一起。撕开纸x1管的包装,准确戳开弧形杯盖中心的开口,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好像他真的只是要喝饮料,而不是要靠这些小动作掩饰什麽。

    许品皓从鼻子哼出一口气,「又想挖你爸的ygsi吗?」

    「你要爆料我也不反对。」他x1了一口星冰乐,说话中夹杂一些吞咽声,「没有啦,是想问学长一些事情。」

    「我不一定能回答。」

    「有个问题你一定可以。」

    许品皓喝着咖啡,视线往旁边飘移。

    「我找到你那届的毕业纪念册。」他咬住x1管,「你为什麽不在上面?」

    听到问题的那秒,桌子另一端的人动作明显一顿,「你从哪知道我的届数?」

    「制服上有学号啊。」他b了b纸袋内侧,好像在笑许品皓问了一个笨问题。

    「然後呢?问这个要g嘛?」

    「我好奇嘛。」这个理由,应该就足够说明很多事情了吧。

    许品皓没有回答。他垂下视线,手握着塑胶杯在空中摇晃,眉心微微蹙起,嘴角跟着掉了几度;他的模样称不上不满,但江少轩可以看见一层y影笼罩在上面。

    「你爸怎麽说?」他靠向椅背,彷佛有一gu力量将他往後拖。

    「我没有问他……」江少轩抿了抿嘴。他很快又扯开一抹笑,「反正都要还制服,问本人b较快啊。」

    但是这个答案,显然没有说服到许品皓。他只是继续晃着自己的咖啡,好像多摇几下就会摇出一个咖啡jg灵。

    「怎麽了?」江少轩刻意睁大眼睛,调整了嘴唇的弧度,让笑容看起来更人畜无害,「有什麽不能说的?」

    「知不知道有差吗?」

    「说嘛。」他的指尖在桌上打转,眼睛微微眯起,「我就好奇啊。不然你给我看你高中的照片,也可以。」

    「我没有那种东西。」许品皓的语气又低了一点。

    从刚刚开始,学长的眼神就没有再回到他身上了;他的眼球往右偏移,好像恨不得要把它挤出眼眶外。

    这个问题这麽难回答吗?江少轩扬起眉毛,直直盯着他。会从毕册上消失,如果不是美编的疏失,就是有人刻意要让他不见。总不可能是他自己要求的吧?

    「还是你被排挤啊?没那麽惨吧?」

    除了这点,他想不到更好的原因了。只是刚说出口,就差点笑出来。

    这个问题,就像在质疑爸爸的班级有问题一样,那个把学生摆在儿子前面的人,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吗?

    把手臂交叠在桌上,又往前靠了几公分,他凝视着b自己大许多的学长,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答案。或者,如果可以藉此挖到一点爸爸的事情也不亏。

    到底是什麽原因呢?更多的疑问,在许品皓闪躲的态度中不断滋长,几乎要塞满大脑。总不会真的是他猜的那样──

    「我爸他知道吗?」

    江少轩忍不住眨了好几下眼睛。

    现在就跳到结论好像太快,但是除了被排挤,他想不到更好的原因了。不知道要被讨厌到什麽程度,才会连毕册上都没有照片,不过国中的时候,他也常常消失在大家的合照里。这种经验,他b任何人都丰富。

    他们是怎麽说的?ig的格式就是那样?没注意到照片被切掉?就算想办法挤到中间,他们也能找到办法把他藏到几乎不存在。

    当他半开玩笑地抱怨时,有人说下次一定会注意,可是那个「下次」从来没有到来;也有人直接承认,每次江少轩入镜的照片,所有人──或者说,他们帐号上的漂亮妹子──都只注意到他。他们懒得帮他回答任何问题,也懒得帮他牵线。

    可是这不是他能够控制的啊。偶尔他也会希望,自己可以长成别的样子,这样是不是就不会被排除在外了?

    许品皓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

    「我休学过一年。」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一下,像是要终止这个话题,「这样你满意了吗?」

    他的话钻过耳道,让江少轩的思考暂停了几秒。这个名词离生活圈太远,他没有碰过有人休学,也不可能往那个方向想。

    脑内的空白结束後,他下意识地问,「为什麽休学?」

    「跟你无关。」

    怎麽会跟他无关?

    「你以前碰过什麽事情吗?」

    无论怎麽想,他都想不到一个正面的理由,会让人必须要中断学涯──尤其是在他们学校。就算家境不好,要好好读完高中也不是困难到得要休学的事。

    许品皓深呼x1了几次。他又喝了一大口咖啡,好像巴不得把它们都灌进身t里,反倒是江少轩的星冰乐有大半都变成水状,差不多要变成普通的抹茶拿铁。

    但现在,那绝对不是他最在乎的东西。

    「是家里有事情?」他半试探,半猜测,「还是班上怎麽了?」

    「我说了,跟你无关。」

    「可是──」

    「如果是为了八卦才送这个,那你自己留着吧。」

    许品皓抓起礼盒摇了几下,接着像是拍si虫子一样把它扣在桌上,推向江少轩。滑行的距离不长,可是打在桌面的力量,还有男人低到沉入海g0u的语调,都让江少轩的心脏像是被人掐住一样。

    他突然x1不到空气了──尽管知道那是错觉,他仍旧觉得自己的肺短暂消失了几秒。从脚底冲上脑门的凉意,不仅令他头皮发麻,更让背上冒出一整片j皮疙瘩。

    「我没有那个意思……」低下头,视线随着动作落到手中的饮料,但他不确定自己实际上聚焦在哪。

    他又ga0砸了。

    目光如同无头苍蝇,试图寻找一个安身之处,只是无论看向哪里,目标都不会是许品皓。不要说眼神接触,光是想像他现在的表情,都让江少轩感到不安。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对不起。」

    这个情境真的适合笑吗?他也回答不上来。他只知道一直以来,当他摆出这样的笑容,多数人都会看在这张脸的份上原谅自己,或者至少不跟他计较。

    江少轩握住自己的杯子,十指紧紧扣在一起。

    从以前到现在,因为不会读空气而吃的苦头还不够多吗?就是不论三七二十一,非得要挤进别人的话题,非得要让自己看起来没有跟其他人脱节,才会这麽讨人厌。

    就没有想要跟你讲,为什麽非得b问人家呢,江少轩?国中就知道的事情,为什麽今天又突然发作了?

    他抿住嘴唇,像是要把它们咬掉。

    他只是以为,从许品皓对他的态度来看,他可以不用像面对其他人那样有那麽多顾虑。或者这也只是他自作多情?

    一看见江少轩的表情,许品皓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说是泄气的皮球,或许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的小男生。真要说的话,他更像是被盐淹没的蛞蝓,短短一瞬间就因为脱水而变得乾瘪,虚弱得好像随时会si掉。

    他承认,他说那些话时多少有点不安好心,尤其是那些不愿意想起的回忆,逐渐被江少轩刨出来时,他的防卫机制也跟着运作起来。

    许品皓搓着手指,彷佛要把指纹磨掉。

    桌子对面的男孩被他骂过後,脑袋就始终低垂着。扣着杯子的指尖已经开始发白,不用猜都知道握住的力气有多大;外侧凝结的水珠全都掉在手上,但他连拨掉的意思都没有。

    他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当江少轩问自己能不能见个面,让他把制服还回来的时候,他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在想像里,这一切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唯一让他产生疑虑的,是小男生说想要顺便跟他聊聊,还有些问题想问他。

    第一个浮现在脑海的,就是他又遇到什麽麻烦了。或许还制服只是一个藉口,江少轩绕这麽大一圈,只是隐晦地暗示他需要帮忙,或者需要一个情绪出口,而自己刚好是那个人选。

    但是没想到最後主角不是江少轩,也不是他爸,而是自己。

    「我只是……想要多知道一点。」男孩小心翼翼地抬眼,视线在对到许品皓之前就停下,「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

    「没必要。」

    没必要知道,还是没必要道歉?话刚说出口就忍不住自问,然而连他都不确定,自己想说的到底是哪个。

    虽然嘴角的弧度有点僵y,但江少轩仍然没有让它倾颓,「就是这样他们才这麽喜欢弄我啊,我就活该嘛。」

    许品皓吐出一口气。好半晌,他才开口,「这是两回事。」

    「是吗?」他苦笑了一声,语气好像被全世界遗弃了,「那……你可以不要生气吗?」

    不仅是刚刚的问题让他想起了过去,当江少轩露出这副模样时,那个人好像也从回忆里走出来,用着一样的声音对自己说话。他们的外表没有任何一点相似,可是许品皓却突然无法直视这个小男生。

    「我真的没有。」扫了眼手表表面,不过他什麽数字都没看见,「时间差不多了,我要走了。」

    尽管抓着桌子的手不小心滑了一下,使他站起来时歪了一边,身t还是顺利离开椅子。他看都没看就拎起纸袋,匆忙地只能用两根手指g住提把,就连转身的速度,看在任何人眼中都快得夸张。但如果不这麽做,他可能就会被自己的表情出卖。

    几乎是同一时间,杯子摔在地板的声音也刺上耳膜。掉落时的第一下,反弹後的第二下,最後是在平面滚动了几圈後零碎的声响,不用回头都可以想像它的轨迹,还有是谁因为紧张,撞倒他剩没多少的冰美式。

    毫不意外的拉力将他钉在原地,他用最小幅度扭过头,望向扯住手腕的男孩。

    「等等,等等!」对方的语气急促,「学长,对不起啦。」

    他造成的sao动,让不少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他们身上。特别是当江少轩说出「学长」时,他们眼中的兴致又更高了一点──他都忍不住怀疑他是故意的了──毕竟他们的外表,应该跟大家印象中的学长学弟大相迳庭。

    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我要走了。」

    「那你可不可以收下这个?」

    y物抵住手臂的感觉,还有轻微的刺痛,沿着神经传到了大脑。他瞥了一眼,礼盒的一角陷进他的袖子里,而捏着它的则是几根白皙的手指。

    意识到自己b得太紧,江少轩有些无措地收回手臂,让盒子跟许品皓保持几公分的距离。

    「不──」

    只差那麽一点,他就用手背拨开它了。然而一个不合时宜的画面,却猛地穿过脑海,让他全身一僵。虽然地点、情境完全不同,但那张记了几十年的脸从脑中浮现後,就再也无法从眼前消除。

    江少轩就像在提醒他,以前那个糟糕的自己,直到现在都没有真正消失过。或许他该庆幸这里没有水池,他才没有机会丢掉这个礼物。

    x口的收缩感让他喘了一下,当不适消失後,他才能够转身面对那个男孩。

    尽管眼睛b平常sh润不少,但眼中的执着,反倒让他看起来异常正经,甚至正经得有点滑稽。好像在他的世界,没有事情b这更重要了──对一个高中生而言,是吧。

    所以他为什麽要跟一个高中生计较?

    肩膀顿时一松,他掌心朝上,朝小男生伸去。

    江少轩的笑声b动作更快,他扯着唇角,把礼盒放到许品皓手上。它的重量跟对方眯起的眼睛就像某种讯号,让那些令人局促的生理反应都消退了。

    「没事了?」

    「没事了。」江少轩的语调恢复了一些,「那,你还要走吗?」

    好像现在离开就欠他一样。每当他看着江少轩,都会有种自己被利用的错觉;然而实际损失了什麽,他也说不上来。

    「这样才不用回答你的问题。」

    「我不问了嘛。」他捏着许品皓卷起的袖子,嘴角的笑容变得明显,「你要回来坐吗?」

    两个坐着乾瞪眼吗?

    他吐出一口气,「改天吧。」

    犹豫要不要甩开江少轩的手,但有什麽东西阻止了他,他只能假装自己没有挂着一个拖油瓶,自顾自地往前走,期待男孩会识相地放过彼此──然而他的期待只实现了一半。

    他的确松手,也的确回到座位了,但他只是把垃圾收拾乾净,就带着剩下半杯的星冰乐追上来了。想要假装什麽都没注意到,但背後那gu几乎要刺穿身t的视线,却让他浑身不自在。

    「学长,等我啦。」江少轩的声音近得就像在耳边,但他只是把手cha进口袋,又加快了步伐。

    他差点就停下来了。

    他不讨厌江少轩,也没有非得无视他。只是在经过那样的cha曲後,他突然无法决定,要用什麽样的距离跟方式继续面对他。他的反应透露太多不该透露的东西──跟江少轩有关,却又无关──即使这个小男生没有发现,他们今天的互动量也够了。至少对他而言已经太多。

    「学长──等我──」

    好吵。

    他搔了搔耳朵,走到自己停车的位置,或者说,理论上应该停着机车的位置。

    什麽都没有。

    许品皓在原地转了一圈,他很肯定这就是他下车的地方,不要说旁边的超商和手摇店,就连路边躺着的三花猫都跟刚才一样。他前前後後走了几公尺,最後又回到原位。

    不会吧?

    「找什麽?」

    整个过程里,江少轩都没有离开过,就像一个风筝,随着许品皓移动。而现在那条隐形的线越收越短,短到他终於有机会停在旁边。

    许品皓瞥了他一眼,没有回话。在地上反覆扫视好一阵子後,他终於看到模糊的白se线条;它的形状经过踩踏後变得难以辨识,如果不是刻意寻找,他根本没有注意到。

    警察在这种时候都特别有效率,对吧?

    从踏出门到现在不过一个小时,所有事情就超出他的掌握。不论是江少轩提出的问题,或者江少轩这个人,到现在自己的机车──最後这条他甚至没资格抱怨,这才是最让人郁闷的。

    「这个粉笔线怎麽了吗?」男孩叼着x1管,一同低下头。

    「车子被拖吊的意思。」

    再不回答的话,他可能就会被无止尽的问题掩埋。尽管这不是计画里的事情──在想像中,他现在已经丢下江少轩回家──但也只能接受了。

    掏出手机,找到了拖吊车辆查询系统的网页,确定机车在哪里後,他才有时间思考更现实的问题。

    根本没想到会在外面逗留这麽久,除了手机,他身上什麽都没有,连钱包都丢在家里。叫车应该是最简单的方法,他只需要把那个很久没用的app载回来──

    「那我来叫车。」

    许品皓不太确定自己听到了什麽,「蛤?」

    「你不是要去拖吊场吗?」他的语气如同在说等等要吃什麽,「我陪你去啊。」

    什麽跟什麽?

    「而且是因为我约你,你的车才会被拖走。」江少轩没有给他回话的机会,「我也有点不好意思啊……」

    他摇头,「又跟你有关了?」

    「让我帮忙嘛,你又不吃亏。」他搜寻什麽般,看了看许品皓左右两边的口袋,语气上扬,「而且你没有带钱?吧?」

    他眼里亮起的光,彷佛是那个发现世外桃源的渔夫,许品皓猜都不用猜,就可以感觉到他在盘算什麽。

    他没有正面回应,只是加重语调,「我自己用app叫车就好。」

    「罚款呢?」他紧接着说,「我可以帮你出。」

    让高中生出钱是什麽概念?江少轩理直气壮的样子,让他不知道该不该解释有种东西叫「无卡提款」。

    「好像你被拖吊过一样。」他一边说,一边下载完app。

    输入地点到一半,一只关节分明的手就挡在萤幕上,将上面的句子分割成零碎的单字。如果不是太清楚这只手属於谁,他还以为有人要抢手机。

    他挑起眉毛,等待江少轩又要说什麽。

    「我没去过,想去看看啊。」

    又是这张脸。

    尽管知道他是有意摆出那种表情──那种奉承得恰到好处,让人难以说「不」的表情──许品皓还是很难不当一回事。

    更别提他的声音。里头的笑意浓得像是蜂蜜,光是一句话,就让空气都跟着黏腻起来。所有事情明明都是算计过的,但爬上皮肤的麻痒感,依旧在手上留下一片j皮疙瘩。

    「你时间太多吗?」他说,「不是要考试了?」

    「你就让我帮忙嘛。」江少轩的眼球转了一圈,「顶多是欠我一次人情,又不会怎样。」

    有那麽一秒,许品皓差点因为他的话笑出来。什麽叫「顶多」?如果可以,谁想欠别人人情?然而,那双眼睛散发出来的魔力,总是让人难以抗拒;每次对视,他都觉得自己忽然变成向火堆扑去的蛾。

    他哭笑不得地开口,「有这麽不要脸的吗?」

    江少轩一点歉意也没有。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是在他失笑之後,小男孩嘴边的笑容变得更明目张胆了。

    「走啦,路上有人陪也b较不无聊啊。」他又拉住他的袖子,带路般往前走了两步。

    我不需要──

    许品皓张嘴,然後又闭上。试着要说点什麽,然而不管舌头如何翻滚,他都没办法把那几个字挤出口。

    怎麽看,都不应该答应才对,他不是没有人帮忙就做不了事的小朋友,也不需要贪图那一点点钱,更不需要被可怜。但江少轩的态度却让人很难生气,甚至理所当然得荒唐。

    公司的菜鸟敢这样说话,肯定会被嘴到不敢再来第二次;只是他现在却无法拿出同样的态度,对待这个没有恶意的男生。

    「你真的没碰过坏人,对吧。」

    就像他说的,自己的确没什麽吃亏的,大概。他放弃挣扎,半推半就地跟上矮自己半颗头的高中生。

    「反正你不是就好。」江少轩偏过头,连正眼都没看。

    不是吗?

    今天发生的每一件事情,只要有任何偏差,或者没忍住哪一句嘲讽,他就会变成那个「坏人」。在某条分岔出去的世界线里,他肯定甩开了那个礼盒,并且把江少轩赶走了吧。

    许品皓咽下一口口水。

    手上的拉力不知何时消失了,但他没有因此停止前进。如果配合这一点点要求,可以让江少轩忘记他的失态,可能也不是坏事吧。

    他戏谑地笑了一声。

    看着江少轩替他缴掉罚款,还是让许品皓难以置信,特别是当他异常兴奋地对自己微笑时,他根本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就算不谈他们到底是什麽关系,会放任这种事情发生的自己,大概也有哪里不太对劲。更让他无所适从的是,就像江少轩说的,现在真的欠他一次人情了──即使严格来说是被b的──不尽早还掉的话,这个学弟不知道会纠缠自己多久。

    「就这样?」

    「不然你期待看到什麽?」把收据跟罚单丢进纸袋内,他下意识地扯了扯嘴角。里面的制服被各种东西覆盖,除了一点点hse外,已经几乎看不见它本身。

    如果不是那天多管闲事,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尽管没什麽好後悔的,但他也没料到这件衣服会被利用得这麽淋漓尽致。给电话号码是要让江少轩这样玩的吗?

    「我以为会有很多手续啊。」他把已经空了的杯子,丢进铁皮办公室的垃圾桶,「结果一下子就结束了……」

    语气里显而易见的扼腕,令许品皓难以忽视,他不想分析这句话背後代表什麽,他只想赶快找到车子离开这里。他望向停了几十台机车的位置,摇了摇头。

    男孩仰起头,手抵在额头上遮挡yan光,「你的车子是什麽颜se?」

    「黑se,消光的。」他随口道。

    拿出钥匙在手中晃了晃,如果这是车子的遥控器,现在只要按一下就能看到亮起的车灯,不用在拖吊场里瞎找。虽然只是无聊的幻想,细微的磨擦声依然变成某种倒数,使他心情轻松许多。距离牵车回家只剩下几十公尺了。

    他们有默契地分成两路,目光扫过黑se机车的pgu。

    理论上,他应该会b江少轩更快找到,但是当熟悉的车牌号码映入眼帘时,已经有一个人站在那里了。他的手指在座垫的纹路流连,思考什麽般画圈;b起来时的嘻嘻哈哈,眼皮跟嘴角都下垂了不少。

    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念旧感,使他突然老了好几岁。

    「看什麽?」他把钥匙cha进孔洞,顺手将挂在吊环上的安全帽拿下来。

    「很久没有0到机车了啊。」

    台湾的机车密度还不够高吗?他随时都可以在路上找到一整排车,从头0到尾。许品皓不太懂他的意思,但也不打算多问。

    「学长可以,载我一趟吗?」

    他动了动眉毛,「当作还你的人情吗?」

    闻言,眼前的小男生嘴巴揪成一团,同时朝右边歪斜。他0着下巴时谨慎的态度,让许品皓觉得自己是神灯jg灵,而他正在评估要不要把愿望花在这个地方。

    他无奈地笑了一声,「不然你还想做什麽?」

    没有打算让自己看似善解人意,只是如果可以用一次人情结清这阵子以来的事情,那他也不介意多做一点。

    江少轩凝视他,但他忍不住猜测那两道目光究竟落在哪,他眼中看见的又是什麽。好半天後,男孩看了看机车的仪表板,像是0狗一样拍掉压克力板上的脏w。

    「什麽都可以吗?」灰尘积在指尖,他也只是随意搓掉。

    这个问题听起来不太妙。许品皓把安全帽按在座椅上,手cha腰,「你想g嘛?」

    男孩t1an了一圈嘴巴,最後将上下唇抿在一起。他笑了一声,眼睛往旁边飘去。

    「我想学骑车。」

    「救我,我没办法──」

    许品皓从下往上抹过自己的脸,叹了今天第一百零一次气。双手抱在x前,眉毛有自我意识般扬起,他望向一只脚着地的男孩,还有滑出白线的区域,只剩一点点轮胎还在里面的车身。

    不是会骑脚踏车吗?为什麽换成机车就这麽有障碍?

    江少轩像是刚学步的小孩,双腿在水泥地上踩踏,克难地把车子骑回原地。对方认真的表情还有动作,都让他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摇头。

    「再叫下去,旁边住户就要报警了。」

    他瞄了一眼画满白线,专为路考设计的练习场,从来到这里开始,江少轩就被困在狭窄又笔直的白线里,怎样都离不开了。如果不是对方每次出发的表情都很认真,他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一个无聊的玩笑。

    直线七秒有这麽难吗?这短短十几公尺耗了他们多少时间,已经懒得去计算,他只能说这是人生中最漫长,又最鬼打墙的「七秒」。

    他不记得以前是怎麽考过的,毕竟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考试的规则跟流程也完全不一样了。他甚至不知道该怎麽教,因为那真的只是字面意义上的「直线」,保持平衡、在起步时稳定车身,来来去去就是这几句话,还能说什麽?

    他真的不适合当教育工作者。他不像江老师那麽有耐心,也不像他这麽擅长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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