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调高了温度，空调运作的声音在相视无言的房间还是显得格外刺耳。

    “我去做饭，你下午还有课吧？”哥哥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透着沙哑，我点点头，又在下一秒后悔，“太麻烦了，不然出去吃吧。”

    “好。”他看着我，笑了笑，随即撇开了眼，留下这么一句，就站起身，轻柔的摸了摸我的脸，离开了房间。

    我跟在他后面起身，将空调关闭，又一下子坐在了床边。

    世界在此刻变的静谧，衬得某一处的慌乱无处可藏。

    咚咚咚的声音愈发清晰，有什么在剧烈的跳动着，我捂着心口，试图以此来减缓这种异样的情愫。

    搞不懂，实在是搞不懂。

    摊开手，冷白柔软的手心布满了不知什么时候弄上去的指甲印，有的甚至刺破了皮rou，渗出了薄薄的血。

    随意的抹了抹手心，我叹了口气，起身走出了房间。

    周祈站在镜子前发呆。

    正午和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射在周祈的脸上，投下来一片薄薄的Yin影，恰好遮在他右半边脸上，连带原本清亮的眼睛都变得无神起来。

    心脏是一揪一揪的疼。

    我悄悄走近，他却没有反应，直到我将手贴上他的右脸，才堪堪回过了神。

    “好了吗？”周祈问我，往后撤了一步。掌心柔软的触感消失，我微微摩擦着指尖，感受着刚才手中的软腻，努力压下心底的异样，点了点头，“走吧。”

    寒冬料峭，簌簌的冷风吹在先前被泪水润泡良久的脸上宛若刀割，我缩了缩身子抖了几下，没多久，右手被轻轻拉住。

    “哥?”我看了眼被牵住的右手，抬眼看向周祈，他没有看我，只是握着的手更紧了些，热气顺着相扣的五指密密麻麻的爬上来，缠绕上脸颊，熏烫了眼睛。

    “好暖和。”我傻笑着捏了捏哥的指尖，哥没有看我，却还是小幅度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好在哥没有看我，否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明明说过了爱你，为什么，为什么还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习以为常的动作在此刻却突然让我感到心悸，慌乱间让我无法完整的再去思考究竟是什么让关系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到底是你的那句要搬走，还是那夜我伸进去的手将一切变成了如今这番局面？

    我不知道。

    明明是命定的双生子，明明是由同一条血脉流出的分支，此刻我却完全搞不懂你的想法，包括我自己的。

    只知道被你的手牵着一起走时，那股源自心梢欣欣然升起的喜悦与满足。

    临近的心脏在此刻又仿佛隔着千里，比起皮rou之间的空隙更深的是之间紧密连接的隔阂，看不见，却深不见底。

    我读不懂，我猜不透，我只能紧紧抓着手里能握住的一切不放松。

    时间在此刻变得缓慢，呼出来的白气模糊了视线，我看不清前方的路，唯有被坚定握着的手告诉着我该往哪里走。

    事已至此，就继续吧。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可以。

    “想吃什么？”思绪顺着声音被扯回来，我偏过头看了眼周围的店，正巧路过之前吃过的那家，“吃烤鱼吧。”

    我侧过脸看向周祈，他点点头，随后松开了牵着我的手，“那就这里吧。”

    我跟着周祈走进了餐厅，点完餐后找了个角落坐着。

    周祈在我对面坐下，我看着他熟练的用热水烫洗完我的餐具后推了过来。

    温润的瓷壁还带着余温，我不由得想起先前紧紧相贴着的掌心，还是周祈的比较温暖。

    我看着他开始烫洗自己的碗筷，想了想，还是起身，坐在了他的旁边。

    “哥哥。”

    将脑袋搭在他的左肩蹭了蹭，右手缓缓覆上周祈的手背，有点凉，我不由得坐起身将他整只手都放在掌心捂着。

    又想起自己的初衷，还是选择继续将脑袋靠在周祈的身上，双手却捧着他的手不断哈着热气。

    “怎么了，不舒服吗?”

    果然，周祈放下手中的餐具，用另一只还带着些许余热的掌心贴上我的额头，我没有解释，只是一味地将脑袋埋的更深了些，嘟囔着小声喊他。

    “哥哥。”

    一直乖乖被握着的手掌在此刻反过来扣住了我的手，“肚子痛？还是头痛？刚才风冷吹的不舒服吗？都怪我忘记给你带围巾了，”周祈的声音带着些许懊恼，他轻轻揉弄着我的肚子，“还要吃吗？要不要去医院？”

    我直起身子，拉住了他想要喊服务员的手，摇了摇头，又贴着他，凑近他的耳边轻轻吹气，“我在撒娇。”

    很明显的察觉到紧握着的手在听见我的话时颤了一下，听见了微不可闻的轻笑，期待的抚摸隔了半响才缓缓的落在我的脸上，我悄悄的笑眯了眼。

    脸上的力道加重，听见了逐渐沉重的呼吸声，我闭上了眼睛。

    明知道不会有期待的东西落下，我却依旧紧闭着眼。

    “周煜?”触感在听见声音的那刻被收了回去，我有些不懑的“啧”了声，微抬起眼皮，暼了眼声音传来的方向，是王扬。

    他的表情似乎比我的还要不满些。

    “是王扬，和我一个班的那个。”我看着周祈有些呆愣的眼神，微微偏过头贴近他的耳边小声道。

    周祈点了点头，“我记得，之前去你学校的时候见到过。”他顺着我的视线朝王扬礼貌的笑了下。

    “啧。”怎么能看着别人笑的这么甜呢?我看着周祈的脸有些不满，却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做出什么会让周祈难为情的举动，只能偷偷摸摸用藏在桌底下的手紧紧握住他的。

    “乖，别闹。”周祈小声用气音道，耳尖却被染红了一片。

    王扬走了过来。

    他笑着朝周祈喊了句哥哥好，下一秒就直直的变了脸色。

    “周煜你他妈是不是有病，说不干就不干，连老子都没说一声，你麻痹有把我当兄弟吗？”

    话音刚落，脸上就重重的挨了一拳，血腥味伴随着剧痛顿时溢满了整个口腔，连脑袋都开始嗡嗡作响，我强行定了定昏沉的思绪，制止了周祈想要上前劝慰的手。

    “抱歉。”我张了张嘴，却在看清他表情的那一霎又沉默起来。

    一贯笑嘻嘻的脸上此刻却只剩下愤怒与失望，他不可置信的瞪着我，嘴唇在止不出的颤着。

    “对不起。”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却又无法避开里面藏不住的那一抹悲伤。我张开口想要道歉，却又深觉自己的可笑，声音卡在喉咙里出不来，苦涩代替了血腥气，右手被周祈握住，“煜煜，对不起，我”

    我安抚性的拍了拍周祈的手，摇摇头，再次制止了他想要说出口的话。

    这一切怎么可能怪你呢？

    只是我自己贪心不足而已。

    我在此刻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可悲与无奈。

    明明一开始就是为了哥才加入的，为什么还会因为其他人而感到愧疚与难过呢？

    明明只要我早一点退出，不和任何人相处就好了。

    我说不出话来，沉默的空气在发酵，久等没有回应的王扬转身要走，周祈在此时开了口，“一起吃个饭吧。”

    我抬头，迎上王扬复杂的目光，“一起吃吧。”

    王扬点了点头。

    酒Jing麻痹了全身的细胞，让原本还不断作痛的侧脸变得麻木。沉默的气氛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我和王扬一言不发，一杯接着一杯灌着白酒。

    火辣辣的酒ye顺着喉咙直直的流入胃底，传来的刺痛迫使我皱了皱眉，我朝满是担忧的周祈笑了笑，摇了摇头，拦住了他想要拿过杯子的手，再次仰头喝完了快要溢出的酒ye。

    周祈没再说话，只是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脑子是嗡嗡嗡的痛，连带着看东西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我努力伸出手想去摸摸周祈安慰他，却做不到，恰好，王扬喊了我的名字。

    “周煜。”

    他喊道，边歪着头看我，脸红的跟桌上咕嘟咕嘟冒着泡的热汤一样，“啊？”我看着他，想要看清他的脸，头伸着要凑近，昏昏的分不清方向，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周祈。

    “啊！”我一只手捂着头，“你没事吧？”另一只手着急忙慌的胡乱摸着周祈，“痛不痛？”

    周祈没说话，蓦的一下笑了起来，我搞不懂，又昏又痛的脑袋没法让我去思考任何事情，只是看着哥哥笑了于是跟着他傻笑起来而已。

    “我去上个厕所。”周祈说着，起身离开了座位。

    我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逐渐模糊的背影看，不自觉的动了动，想要跟着他，“周煜。”王扬又在喊我，我搞不懂，转过头来迷迷糊糊的问他，“怎么了？”

    “嗯?”我极力瞪大眼睛去看他的脸，还是看不清，只是隐隐觉得他脸上的绯红似乎比起刚才消去了几分。

    “你这个重色轻友的狗东西。”王扬将杯子里剩余的酒ye一饮而尽。咬着牙将杯子重重放下，“啪”的一下，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醉意在一瞬间清醒，甚至连被热气熏暖的手都在此刻凉的彻底，“你知道了?”

    我哑着嗓子问他，王扬没回答，只是垂着头，一言不发的闷声喝着酒，“呵。”

    我苦笑了下，没敢想周祈知道后的反应，身体却不自觉的发着抖。

    王扬还是不发一言。脑海里第一时间就出现了周祈的脸，不敢想象如果周祈知道了会怎么样，不敢想象别人用异样的眼光去看周祈，但凡想到皎皎明月粘上了污泥，心脏就痛的快要炸裂。

    “周煜，你是傻逼吗?要跟自己亲哥搞一起？”半响，王扬还是开了口，他看着我，却将嘴里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垂着头，再次可悲的笑了，连语气都变得干涩，“没办法，我喜欢他。”

    “呵呵。”闻言，王扬嗤笑了句，他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隔了半响，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犹豫，“你真想清楚了？”

    我看向他的眼睛，点了点头表示回答，“当然。”

    “啧，”王扬白了我一眼，我笑了笑，没有表示，只是举着杯子继续喝着白酒。

    “你怎么知道你是真心喜欢还是把他当家人。”王扬的语气带着醉意，他顿了顿，接着又道，“这两个可是很容易弄混的。”

    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周祈的脸，想起来他盈盈笑着的脸，看向我时波光潋滟的眼睛，心脏瞬间软成一摊融化的蜂蜜，黏糊糊的，又甜甜的。

    “怎么可能不懂呢？”我点了点自己的心口，“看见他有一点不开心，这里都会痛，怎么可能不懂呢？”

    我又抿了口酒，“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冷心冷血的，什么都无所谓，除了周祈。”

    “一开始想着没关系，只要能把人绑在跟前就行，”我顿了顿，苦笑了一下，“后面发现不可能。”

    “我需要周祈爱我，无论是什么样的方式，”我说着，扬起半垂着的眼眸，看向周祈离开的方向，“就算是骗我也行，只要他说爱我，就可以。”

    王扬沉默着，我笑了笑，碰了碰他的酒杯，“话说，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很早，你退出球队才敢确定。”王扬低着头，不知道是什么表情，语气闷闷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