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尘抿了抿唇,不再多言,拎起一旁的外袍,转身踏出了狱门。嘀嗒。沉重的铁锁哗啦哗啦响,晃落了眼睛里再也留不住的水汽。再不能多说、不能多看了。他知道霍尘会懂得,但有时候,纵然两人都知道是逢场作戏、曲意逢迎的假话,依旧会让人心痛。顾长思慢慢从榻上挪下来,锁链限制了他的动作,只能一点一点挪过去。他打开包裹,是秋长若最喜欢的白瓷瓶,还有一个Jing巧的小食盒。那里面是桂花糕,长安城西老字铺的味道。 出征一切事情随着霍尘离开刑部大牢而暗chao汹涌了起来。顾长思紧紧地闭上眼,手心攥紧,桂花糕的香味依旧在唇间弥漫,然后渐渐消散,紧张的情绪涌动起来,心跳代替着他来数着时间的流逝。决战的时刻到了,这一刻终于到了。咚咚、咚咚,急促地仿佛鼓点敲响。邵翊敲开孟声的房门,灯火亮起,两人立刻给北境嘉定以及哥舒骨誓写信,时机已至,他将以北境十二城为筹码换天下大乱,届时民心浮动、遗诏又出,最适合造势而起,将顾长思推上帝位,扭转乾坤。山河变换似乎就要发生在顷刻之间,寒夜的凉风吹拂在长安城沉默无言的城墙外,邵翊手下的一队人快马加鞭出城,赶去淮安寻找当年顾令仪留下的线索。邵翊写完密信后亲自蹲在药灶前,将一瓶蛊扔进了滚沸的汤药里,浓黑的药汁上浮现的是邵翊按捺不住的得意笑容,而这碗药将在黎明前夕送到明德宫中。与明德宫遥遥相望的长庆宫里也在此刻点起了灯,宋晖接过钟桓二度递进来的密信,和钟桓换过衣裳,让钟桓代替自己吹灭了长庆宫的蜡烛,自己悄无声息的如同一道鬼影子,没入了宫墙之间,顺着甬道急匆匆往西宁门走去。夜里寂静的只能听到脚步声,宋晖转过宫门的同时霍尘正大步跨过玄门门槛,与步履匆匆的封长念撞了个满怀。“我正在找你。”霍尘拉了封长念一把,两个人脚步没停,语速极快,“苑长记呢?”“已经出发去淮安了,长思下狱的同一时刻就出发了,没敢耽误。”封长念沉声道,“我也正要去周府,你同我一起吗?”“来不及,我直接去找裴将军。”霍尘深深地看了封长念一眼,“我走以后,长安城中的事情就拜托你了。”“长庭哥。”封长念不安地叫了一声,“你还好吗?”
霍尘的手上还有顾长思心口流下来的血,也不是没来得及擦拭,只是那一滴朱砂痣似的落在掌心,仿佛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他深爱的人尚在水火之中,而现在,正是需要他收拾起一腔心疼酸楚,同仇敌忾、步步为营、Jing打细算、与人博弈的时刻。霍尘那一抹疼惜转瞬不见:“还好。他在等我,他需要我。也需要你们。”封长念捏了捏他的肩膀:“交给我们。”“这江山不仅是宋氏江山,更是天下人的江山,我等身为臣子,食朝廷俸禄,自当为天下计。”霍尘吐出一口浑浊的气:“我这就去了。”“你难道不该先回一趟家吗?”年迈的声音响起,霍尘与封长念齐齐转头,霍韬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只箱子,夜晚让他的脸颊显得愈发年迈,他如一棵青松立在那里,深切地望着霍尘。霍尘唇齿一松:“爹……”接二连三的变故太多,恢复记忆以来,他甚至都没有好好与霍韬彻夜长谈一次,有的只是清醒后去霍府重重磕了三个头,霍大人年迈如斯,多年未曾落泪的眼睛里缀满了泪光。“我不是要来阻止你,长庭,你们身上的担子都太重,为父年事已高,可没有老眼昏花,还看得清是非。”霍韬将怀中箱子往霍尘手头一推,“时隔多年,我还有个遗憾未能弥补,今次一并告诉你。”霍尘掀开箱子,里面赫然是与他当年出征嘉定之役时一模一样的一套战甲!旧的早已在嘉定关外的风雪下长眠,这一套一模一样的战甲,是霍夫人思念儿子的这么多年里,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原本只是想能够还原一二当年儿子出征时的雄姿英发,而如今,这一套战甲又再度能够披在霍尘身上。一如当年,意气风发。“穿上它,然后,活着回来。”霍韬重重地拥抱了一下霍尘,“这次,我要看着你穿着它活着回来,能做到吗?”“能。”“能吗?”“我能!”霍尘咬紧牙关,“我会回来,我会带着哥舒骨誓的头颅一起回来!”“好孩子。”霍韬欣慰地点点头,“等你回来,把定北王殿下,也带回家来吧。”霍尘霎时红了眼眶:“哎,到时候,我带着他一起回来吃饭。”霍尘和封长念分头行动。封长念去西宁门接到了潜藏于黑暗中的太子殿下,宋晖正焦急地踱着步,看到他来时松了一大口气。“行,本宫也算是舍命陪君子了。”宋晖半开玩笑道,“胆子真够大的,绕过陛下和邵翊直接去找周祺要兵符,你真的觉得他会给?他和玄门隔着党派之争后又沾了个杀父之仇。”封长念跟着他往周府去:“长思已经确定,北境有邵翊的手下人,和哥舒骨誓里应外合准备拿下北境十二城,北境布政三司都脱不开干系,那里的兵不能用,只能从北军都督府调兵——调兵,就只能用兵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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