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两样儿?再没别的?”“再没别的了。”“他醉酒归来之时,可有什么异状?”“并无异状,跟之前一般,醉醺醺的,满脸红光,酒气熏人。”许氏想了想,道。闻安臣挑了挑眉头,有些奇怪的看着许氏。他这个问题其实是个陷阱。如果人真是许氏杀的,此时她听了这个问题之后,八成就会说尹耜庸回来的时候有异状。这样,就能把尹耜庸的中毒时间段给迁移到回来之前,借此就可以自家的洗脱嫌疑。但其实,如果在这个问题上撒谎的话,很容易就会被拆穿。到时候反而会增大她的嫌疑。但许氏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就让闻安臣更摸不准了。审案过程中其实有许多技巧,方才闻安臣用了一个问题陷阱,而此时,他要通过出其不意的转变态度来恐吓惊吓许氏,让她惊慌失措之下不自觉的就露出破绽。闻安臣又问了许多问题,许氏都一一作答,而后闻安臣忽然声色俱厉喝道:“我怎么听闻,你似乎对一位住在洛城东的张公子颇为有意,内中可是有jian情?说!是不是你们做了jian夫,毒杀亲夫?”许氏神色大变,但她此刻的情绪是惊诧,而不是慌乱。她呆了片刻,哭叫道:“冤枉啊官爷,民女怎可能毒杀自家官人?再说了,那位张公子,更是跟此事毫无关系啊!”闻安臣咄咄逼人道:“有人说过瞧见你和那张公子神色暧昧,举止亲密!”许氏脸上露出一抹羞恼和尴尬,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好一会儿之后,方才艰难道:“实不相瞒,官爷,民女见那张公子长的俊俏,倒是颇为有意,只是张公子对民女丝毫不假辞色,很是冷淡,民女心思也就淡了。再者说,民女是绝对没胆子杀人的,请官爷明鉴!”闻安臣面无表情,只是摆摆手,示意把她给带下去。 竟无破绽!“奴婢到了那儿,跟赵大娘说了,赵大娘就开始炖汤。我俩就在那儿说话,约莫两刻钟以后,饮子好了,奴婢就端了回去。”闻安臣敏锐的发现了一点,问道:“你和赵大娘关系很好?”“我俩都是一个庄子出来的,还是邻居哩。”铃铛道:“东家在城外有不少田地,俺爹娘和赵大娘家里,都是庄上佃户。”闻到这儿,她的话也问完了,闻安臣让她带下去。下一个上来的就是赵大娘。这是个寻常庄户人家的女子,看得出来很老实。闻安臣问了她一些问题,发现和铃铛说的一摸一样,都能对的上。而后,厨房里的人,甚至是许氏这座宅子所有的下人都被提审了一遍。许氏大致算是尹耜庸养在外面的一个外室,她负责经营洛城东,她的宅子也在洛城东里面。洛城东主楼的后面,是一片小院儿,也是属于客栈的一部分,有的喜欢清静或者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的客人,就会租一座院子住着。许氏住着的宅子便是其中之一,比别的略大,但也大不了多少,不过是两进,里头的下人也不多,加起来才十一个而已,大约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便全都审完。闻安臣全都仔细的观察了他们回答时候的神色,发现并无什么异常。而且根据口供,似乎也没有什么人有投毒的动机。所有下人都审完了之后,闻安臣发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实。所有人的口供,竟然大致都能对的上,根本就从中看不出什么破绽来!这就说明——没人说谎!所有人说的都是实话,因为只要有一个人说谎,闻安臣就能根据其他人的口供把他给找出来!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不是宅子里的人杀的,要么就是投毒的那人势力极大,心思极缜密,甚至更是极为熟悉衙门里的套路,给所有人都量身打造了一套谎言!让他们说完之后,互相之间可以印证,不露丝毫破绽!怎么可能不是宅子里的人杀的?这等隐秘的投毒案,如果没有宅子里的人做内应,是不可能做到的!那就只有后者这个可能。闻安臣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张公子身边,会不会有那么一位能人,能够做到帮所有人都编织谎言?正思忖间,孙少锵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凑到闻安臣耳边道:“司吏老爷,几个昨日和尹耜庸喝酒的人已经查出来了,都是商人。不过现在在秦州城的只有两个,还有两个,一个是前日,一个是昨日,出城去了。我已经问过了他们的家人,知道了去处,要不要追回来?”“不用了。”闻安臣淡淡道:“把那两个找来就成了。”“是!”
孙少锵自出去带人去了,趁着这个当口儿,闻安臣开始审尹耜庸的贴身小厮。小厮年岁和铃铛相仿,眉清目秀的,很是俊俏。闻安臣瞧了一眼,心中便是想起一些传言来,据说尹耜庸性好渔色,无论男女,这贴身小厮只怕也是兼做娈童的。他这等身份,怕是也能知道很多东西。闻安臣又问了很多,比如说尹耜庸有没有什么有深仇大恨的敌人之类的事情,结果还是一无所获。不过倒是确认了一点——尹耜庸从酒宴上回来一直到到许氏那里,都没吃过别的东西。这小厮被带了下去后,又等了一阵儿,孙少锵来报告,说两个昨日和尹耜庸一起吃酒的商人都带来了。能跟尹耜庸一起吃酒,这两位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都是颇有名头身家的大商人,这会儿也是不慌不忙,闻安臣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实在想不起来的,直说不知道,态度很从容。闻安臣其实喜欢跟这种人打交道,尽量互相配合着如实回答,会让案子进展更顺利。一番审问,闻安臣细细观察之下,排除了他们投毒的可能性。接着,他们吃酒的那处酒楼的掌柜也被带了进来,那掌柜一进来,闻安臣刚问了一句,他就叫起了撞天屈。“大人明鉴,咱们酒楼里的小二,跑堂儿的,下头伺候的人,吃的饭菜都是客人吃剩的。若是那尹老爷真是在俺们那儿中的毒,只怕俺们酒楼中也有人要死了。但现在,一个个活儿的好好地!大人明鉴呐!咱们那儿,最是清清白白的去处,绝不可能出这等事情的。”胖掌柜急的满脸油汗。由不得他不着急,干他们这行儿的,一旦传出去在他们酒楼中发生了这种事情,谁还敢来吃饭?对生意是绝大的影响。闻安臣又问了几句,就让他下去。案子审到现在,事态基本已经明朗。看来,问题就出在两样东西上——那一碗沙参玉竹莲子百合汤和那一壶茶。不大可能是宴会的时候中的毒,至少目前为止,还不知道有这么一种能够服毒之后半个多时辰之后才毒发的毒药。就算是有,在中毒之后,尹耜庸肯定也会出现一些异常反应,但现在根据口供,他除了咳嗽之外是没有异常反应的。而咳嗽是老毛病了,不能算作异常。所以,很可能毒药就在饮子或是茶中,而尹耜庸应该是服毒之后没多一会儿就死了,只不过许氏发现的很晚而已。这一点,老仵作那里也得到了证实。所以,现在需要物证。物证此时就摆放在闻安臣左手边的桌子上。一壶茶,两个茶杯,一碗沙参玉竹莲子百合汤。壶中茶水还有大半,碗里的饮子,则还只剩下一个底儿,也就是够舔上两口的。银钗用皂角水洗干净之后,分别测验。插入茶水之后好一会儿,并无任何反应,但插入沙参玉竹莲子百合汤中之后,过了一会儿,却是变得有些发乌。看到这一幕,堂上响起了书吏们一声振奋的欢呼。闻安臣和黎澄对视一眼,也都是微微松了口气。毒药就在沙参玉竹莲子百合汤之中,这已经明朗了!现在要追查的,就是谁下的毒!仵作又被招来,闻安臣问道:“可能查出这是什么毒药?”老仵作神色有些为难,道:“下人话不敢说满,只能说试试。”闻安臣点点头:“尽力而为。”老仵作带着徒弟围着那只碗折腾了好一会儿,最后无奈的摇摇头,有些惶然道:“小的无能,着实是看不出来。这饮子里头加了太多糖,味儿太厚太甜,毒药的气味儿都被遮掩住了。” 现场勘查闻安臣有些失望,摆摆手,让老仵作两人下去。“大人,属下想去洛城东看看。”闻安臣对黎澄道。“你去就是,要带着谁一起,直接说话,不用顾忌什么。本官就在这儿等着。”他看了一眼徐惟贤,似笑非笑道:“徐大人,你说是不是?”徐惟贤这会儿可不怕他了,皮笑rou不笑道:“是啊,闻安臣,你可得好生办案,莫要冤枉了好人。”话里话外,皮里阳秋,闻安臣理都不理他,向黎澄拱拱手,转身就走,气的徐惟贤脸色一阵发青。闻安臣这一次去洛城东,带的人可是不少,所有许氏宅子里的人,几乎都被他带去了,外加为数不少的书吏和衙役。两边还有捕快跟着,防止人犯逃跑。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在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洛城东已经被封了,门口贴了封条,小二和掌柜的全部放假回家,客人都被劝走。在案子查清之前,这里不会再开了。虽然被封,但人一点儿不少人,不少看热闹的都围在这里,等着瞧新鲜。有些消息灵通的就指指队伍中的闻安臣,跟旁边人道:“瞧瞧,就是这位,神断闻安臣!这案子落在他手里,我打赌两日就能水落石出!”“能用那么久?我瞧今儿个就成。”……面对众人的指点议论,闻安臣面不改色,他早就习以为常了。进了洛城东,从主楼的后门出来,直奔许氏的宅子。尹刈苇得了通知,此时正在这儿等着。尹刈苇是个很有心的人,专门派人看护着了,尤其是许氏的卧室和厨房,更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因此现场被保护的还是不错的。宅子不大,但很Jing致。许氏的卧房是第二进三间北房中靠东的那一间,门开着,闻安臣刚走进去,就闻见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儿。屋子里颇为凌乱,桌子上东西乱七八糟的,床上帘子拉起来一半儿,里头堆着被子。被子上有着点点褐色的痕迹,地上也有,闻安臣蹲下身子看了看,发现这是干涸的污血,想来是作业尹耜庸流出的污血以及今日搬运的时候滴洒下来的。闻安臣没让别人进来,他自已一个人在里头细细的寻找。打开床头柜,忽然却是瞧见里头横躺着一个乌黑色,将近一尺长的东西。这玩意儿形如牛角,但是要细一些,一手可握,色泽乌黑莹润,瞧着应该是角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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